如果她把信交出去,这一切就变成了一个大骗局。
他应该受罚,但不应该为自己向善而受罚。
而她,也不应该使爱变成一种可耻的谎言。
可是怎么,她真地要放过那凶手吗?那么儿子的血呢?儿子十六岁的生命呢?她生命的希望和寄托呢?
说一千道一万,是他而不是另外的人杀了她的儿子,不是吗?
那么,她是要把信交出去了?以后,她怎么再写下“爱”这个字?她怎么再写作?她怎么再在黑暗中面对自己?
天哪,她干吗写那些信?说到底,她有什么资格告诉别人什么叫爱呢?
……
星期六晚上,王守一来到路敏家,发现那一向精神抖擞的女作家了无生气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前一大堆烟蒂。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王守一笑吟吟地替她打开窗。
女作家的眼睛都没转一下。
“凶手有消息吗?”
女作家还是没动静,但是王守一看到,一封信摆在桌上,他伸过手去。
“不要拿!”女作家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
王守一嘲讽地一笑:“我不拿,只是帮你递给我。”
女作家低下头去,再没抬起来。
星期天到了,那是一个美丽的秋日,傍晚,喧嚣了一天的都市安静下来,那差不多是一年中最美的日子。
路敏天将黑时才从山林中散步回来。她在林中观赏落日,看那行将坠入黑暗的生命怎样用自己最后的辉煌把整座树林燃亮,把一株株年轻的树变成了一柄柄燃烧的火把,然后,随着它坠入黑暗,所有的火把也熄灭了。
住宅周围很静,几乎看不到人。路敏目不斜视地走过甬道,走回自己的家。
她在黑暗中安静地坐着,当八点来临的时候,她颤抖着手,把台灯端到窗台上,然后把电源插头插进插座。
现在,她的手摸在台灯开关上,只要一动,那灯就在窗台上点亮了。
那是一盏亮在窗台上的小灯,它可以是一个航标,指引着那些失落在人性的荒野上的灵魂;也可以是诱灯,引诱着扑火的飞蛾。
她静静地站着,身后的石英钟已经敲过了八点,可她的手还在开关上没动。
她极力向窗外的黑夜看着,那个孩子,那个杀了人,要来向受害的母亲悔罪的孩子,他来了没来?
她到底是盼他来还是盼他不来呢?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今晚的夜是如此美丽安静啊。
她一下子打开了开关。
似乎世界并没反应,所有的人都早早睡去了。
她不动,仍然站在那儿向外看。她的心狂跳了一阵,慢慢舒缓下来。
她差不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同时,她看到一个瘦瘦的身影从一幢楼的阴影里走出,躲躲闪闪地向这边走来。她的心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喊,告诉他赶快逃掉,但是,她的嗓子涩住了。于是,她只好惊恐地睁大眼睛,绝望地看着那轻信的青年走近,越走,步履越快。
当他迈上门槛,手搭在门铃上的那一刹那,几条人影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扑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倒在地下。
与此同时,路敏熄灭了灯,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下。
王守一进来了,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
“不去看看他?你不是一直想认识一下他吗?”
她无声地摇摇头。那青年正在几个警察的拖拉下被带走。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始终没发一言,他只是拼命地回头,极力想看清站在窗台前的那个女人,他的目光里想必充满了愕然。
王守一礼貌地为她对警察工作的配合表示了感谢,告诉她凶手会受到法律的严惩,然后就告辞了。她呆呆地看着他走到门口,在那儿,这一脸褶皱的老警察又回过头来。
“略施小计,就把魔鬼又装进瓶里了,不是吗?”
这次,一向能言善辩的女作家默然了。
责任编辑 李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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