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仓绝唱-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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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4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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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伟人背后的女子,她的内心世界始终是一个难解的谜,她与他的爱情、婚姻至今仍带有许多神秘色彩。1917年,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被爱情的神箭射中,从此,她除了“为母而生之外,就是为他而生的”;她是一个“哭得厉害也会闭气晕倒”的纤弱女孩,为了他,却可以在大牢中一声不吭地忍受酷刑,一任皮鞭、竹桠、木棍和水牢折磨,无所畏惧——这就是毛泽东的妻子杨开慧。她究竟是怎样的敏感多情、柔情似水?又是怎样的从容淡定、坚贞不移?余艳的《板仓绝唱》通过杨开慧的手稿情书为我们还原了一段真实的儿女情长,一个始终沉默在历史迷雾中却又是惊天动地的杨开慧。

    我对杨开慧的探究最初是从一个墙洞开始的。

    这“墙洞”在湖南板仓,在板仓坐西朝东的杨家老宅里,在杨家老宅的西北角杨开慧卧室的床帐后。

    杨开慧把洋洋万言的手稿封存在这墙洞里,应该没想到,半个多世纪后,她的这些心灵笔记就是一代共和国领袖的情感秘密!又是他的夫君毛泽东盼了好久、寻了好久、等了好久,却遗憾又残酷地最终没有看到的秘密。

    这是怎样一堵墙,能承载这段千古绝唱;

    又是怎样一处洞,能装下一腔博爱深情!

    其实,世界各地都有秘藏私信、封存秘密的风俗。

    世上的秘密,只要你曾经告诉过一个人,就不能再称之为秘密。真正的秘密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实在憋不住了,告诉墙洞,或者树洞、山洞,只有它们,也许会始终沉默。

    又当这秘密无处可藏,不想被人知道,就下决心埋葬这段揪心的牵挂。找一处墙洞,或者树洞、山洞,悄悄装进去,这秘密就死了、埋葬了,可能永远不再被人发现,不被人知道。也告诫自己,永远放下、终身不念了……

    杨开慧是这样吗?

    当年,杨开慧把日积月累、三年中写就的心灵笔记用油纸包好扎紧,塞进墙洞,再用相近的泥浆封堵洞口。这处秘密没被敌人发现,也没被亲人发觉。如果不是1982年和1991年两次修缮故居,那沓尘封在板仓杨家老宅的心灵笔记将永远沉睡在那堵旧墙中。

    字!

    2011年2月的最后一天,是早春二月一个难得的艳阳天,我从湖南省委宣传部提回一大袋子书籍和资料,都是有关杨开慧的,诸如手迹复印件之类的史料。

    初春的阳光下,我首先读到的是那篇《追忆》。

    追忆?依常理,一个正值韶华的年轻女子,该是更多地憧憬未来。她的从前毕竟太短,而她的未来正长。正长未来的人却偏偏要追忆并不太长的从前。她是不是感觉到从前已经太长,而未来已经太短?

    一字一句,字字像滴落的泪,句句如伤感的情。娟秀的字,温软的心,凝于笔端流淌在毛边纸上的字啊,全是深深的痛和深深的爱。我突然感觉到,这些在老墙中尘封了几十年的心灵文字,与其说是写在纸上,倒不如说是字字刻在笔者滴血的心坎上。

    再去板仓!记不清是第十几次去了,2013年1月28日这天,我只想在杨开慧当年的卧室、她当年写就《追忆》的这天晚上、当年凄风冷雨的这个季节,陪杨开慧坐一晚,从傍晚到天明,去熬一个杨开慧千百个彻夜难眠中的一个通宵……

    这夜,我读着手稿,漫漫长夜一分一秒地过。在八十三年前的今天,杨开慧就在这屋,这桌,这飘风的寒夜,写着,纠结着,煎熬着。

    八十三年,这字没有逝去;像到永远,这个人还活着!

    死?

    我一字一句地通读手稿,每读完一遍,掩卷闭目,试图回忆手稿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句子。

    “说到死,我并不惧怕,且可以说是我喜欢的事。”

    天啦,我怎会清晰地记下这段文字?一个正当华年的女人,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什么心境才会认定,死是她喜欢的事?

    我不敢胡乱猜测藏在这句话背后的惊悚答案。

    一个年轻女子,独自一人带着三个梯形大的孩子,与年迈的老母在家乡艰难度日。三年时间遵从丈夫的嘱托,就地参加地下斗争,面对大革命失败后的白色恐怖,她文弱的双肩既担着三个孩子的重担,又要躲避敌人的捕杀,更撕心裂肺地牵挂生死不知的丈夫。夜雨婆娑,一灯如豆,娇小玲珑的身影,孤寂地投在板仓土屋的泥墙上,娟秀的字体流泻在纸上,字字句句道不尽的思念和苦痛。为了丈夫毛泽东的事业,学贯中西的名门之秀,选择了一条忧愁痛苦、险恶丛生的路……

    更为揪心的是,杨开慧身边的战友、朋友、亲人、闺蜜一个个倒下,激起仇恨的同时,也激起她非常的革命斗志,而让她义无反顾——赴死?还是焦虑、担忧、疲惫、躲藏,一个女子,柔弱的身躯,想尽快结束这马拉松式的折磨?

    还是,有别的原因?

    墙?

    烈士的这些心灵笔记不是写给世人看的,是她自己跟自己说的悄悄话。否则,她就不必把她藏在老墙中。

    腥风血雨、生死无常的年代,喘不过气来的杨开慧带着三个小儿,躲避敌人,保藏自己,牵挂爱人,坚持斗争。她的那些泣血的文字、真实的心声,一半是刻意的隐藏,一半是希望有个地方可以代为存放。就这样,墙洞成了她精神的闺房,将她的所思所想点滴安放;墙洞又作为消减痛苦的心灵邮箱,为焦虑无奈的女子做了有效的储藏和有力的分担。

    自藏在墙洞中的这些文字曝光后,人们对这些手稿有各种猜想与各种理解。有人说,这是“墙洞里的情书”、“藏在墙洞里的绝唱”,也有人说,那个墙洞是杨开慧选定的心灵坟墓。因为——

    她根本没想让人知道那个地方,更不想有人揭开那个秘密。否则,她完全来得及把墙洞里的秘密告诉她应该告诉的人。

    比如她的母亲;

    比如跟她一起坐牢的保姆孙嫂和儿子岸英。

    但是,她没有说。

    历史有如河底的沉沙,看起来粒粒相似,其实每一粒沙都有各自不同的故事。但那些河沙以及河沙里藏着的故事不会再说话。因而,活着的人们就特别喜欢评说历史,似乎只要一评说,评说者就变得聪明。因为无论活人怎样评说,历史都无法反驳。正如河底的沉沙,你说它粒粒相同,或者各有各的不同,或者各有什么不同,全都任人评说,那些河底的沉沙是不会说话的。正由于此,活人对历史的评说便远远多于对历史的思考。

    有感于此,我告诫自己,我无意于评说过去的故事,也不敢对过去的故事作什么聪明的解读。因为,在历史面前,根本就没有聪明的活人。我只想,以杨开慧的心灵笔记为指引,并顺此指引再重走一遍那些与之相关的足迹,试图寻找出被历史迷雾所遮盖的历史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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