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嗅-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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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在紫藤庐外遇见了。

    “哎呀,才子佳人一对。”谢安看见向明和丹妮,来了一个故意奉承。

    “谢安,是你啊!”

    “我正要回家一趟。对了,你们去市区的话,可以带你们去。”谢安对向明说,眼角却朝着丹妮斜视。

    “不了,不了。你忙吧。”向明看出谢安的醉翁之意,来了个外交辞令。

    向明太了解谢安了,他是丛林里的猎人,只懂收集战利品。谢安过去一走进寝室就单刀直入地描绘着哪个女人臀部有颗性感的痣,哪个他搞过的女人曲线真美。这让向明对谢安充满了戒备。

    这样的担心并不多余。果真,这次邂逅后的几天,在向明和孙丹妮频频散步的时光里,谢安也闯了进来。他频频向孙丹妮献殷勤。理由很充分,因为他与向明一样,是单身男士,在法律上属于公平竞争。借着这个理由他朝孙丹妮发动了一场春季攻势。

    这个戏剧学研究生,竟然把是否上床作为衡量与女性交往的标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追求了。这个单向度的人!向明那段时间在读马尔库塞,他用“单向度”这个词汇准确揣摩了谢安。

    谢安也来寝室。有次邂逅,正好百老汇新戏《临时居所》在黑匣子演出。那天,谢安恰巧在寝室过夜。就寝之前,向明说起了《临时居所》女主角的表演:“她的身体与舞台配合得天衣无缝。”向明显然想要说明女主角是懂得处理空间关系的。谢安却理解为了向明垂涎女主角的曼妙身材,他像夸耀自己的本领似地对向明说:“这个女人,我们一起睡过觉,但是没有发生性关系。我摸过她的全身,我们偎依在一起度过一晚。”

    顾震华和杜实也来劲了,寝室里顿时一阵淫声浪语。

    大家都明白,谢安为了显示他自己作为男人的实力,会故意夸大情节,掩饰事实。这一点,向明是可以从他游移的眼神中捕捉到的。他说着说着自己也会露出破绽。比如,向明很清楚,谢安没有说出他们在哪里度过的一夜。可能他虚构了关系,如剧组在一个拥挤的房间里探讨剧本,而他将它们描绘成了与美女度过良宵。这样的偷换空间伎俩,谢安很熟练。

    但是,关键是,这些与他何干?向明在谈论演出,而谢安在显示他的性能力。这个偷换概念的人!

    过了几天,孙丹妮与向明再次散步。孙丹妮对向明说了一件事情,还说她有点犯难,请他指点迷津。

    向明一怔。丹妮就絮叨着讲了一个故事。

    原来,他不在海上海的一个周末,丹妮与谢安一起去学校外面的饭馆吃饭了,同去的还有顾震华和杜实。是谢安请客,他挑这个周末自有他的算计。

    孙丹妮喜欢华东大学的校园氛围,那个时候她又在备战考厦大的博士,所以星期天需要在图书馆复习,谢安就用他的君威轿车载着她去华东大学了。后来孙丹妮说,在回程时遇到了大雨,车子在高架上撞上了围栏。那个雨天非常尴尬,车子后来被拖到修理厂去了。

    天下大白!

    这谢安还真的来事!向明好笑,觉得谢安挺会把追逐演变成丛林游戏的。他对丹妮说什么好呢?他辜负了丹妮,由于笙舟,又由于自己内心中的那些疙瘩。难道要他对丹妮说,你不应该乘谢安的车吗?要命的是,向明是诗人,他觉得涡轮增压设备与人格无关,一辆能在雨天载人的君威车,本身并无大过。

    这要命的客观,让这个诗人吃了不少苦头。

    果真,几天后,谢安与向明在宿舍楼的大厅里遇见。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谢安就直奔主题:

    “兄弟,丹妮是我的人啦!”

    这样封建兮兮的话,竟然出自一向标榜开放的谢安之口,向明真有点恶心。

    他拉着脸走开了,虽如同受了侮辱,但还是理解丹妮的。与自己的恋情未果,丹妮需要一个替补队员。谢安又那么猴急,于是,丹妮就顺水推舟了。

    对于大多数女人而言,在交际圈里多交一个男性朋友,能多一份安全感,这也没什么不对。有时候,多一个追求的男人还是一种青春的福利,谁能取消孙丹妮享受这种福利的权利呢?你可以说,孙丹妮在爱情的启蒙阶段,也可以说,孙丹妮务实精明。但你不能为此谴责丹妮“市侩”,这是两码事。

    向明看着谢安的背影。谢安一副得胜将军的模样。这个时候电梯里还有其他男生,也听到了“我的女人”这几个字。他们朝向明投来一种暧昧的目光。

    向明如同一个失败的士兵,僵在原地。

    这个失败的感觉,也让向明了解到,自己与丹妮的散步,并不仅仅是忘年交那么简单。那在双年展录像厅里暧昧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一种亚恋爱,夹杂着男子汉的敏感和自尊,潜伏在向明的心底。现在,有人拿了个手电筒,提前抵达了这个空间,等于被一道光泄露了,一些话欲说还休。向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会生气。

    向明记住了前几天,也是最后一次与孙丹妮的“浪漫”。一个晚上,在华山医院旁边的街角咖啡馆,他请客的,AA制在他与孙丹妮之间好像也实现不了。他们走回去的时候,一场在学校里演的戏刚好散场,散场的观众中,有一拨正络绎不绝地朝学校正门的门外赶。不妙!向明想避开都来不及了,他们碰到了导演系的女同学。对方住校外,打招呼的时候,有点暧昧地望着年龄悬殊的他们。在她眼里,他和孙丹妮一定是在谈恋爱了。

    遭遇同学之后,诗人向明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这个下意识,丹妮一定也察觉到了。

    一个星期后,丹妮就曝光了与谢安的约会。

    这些事物互相关联,又可能单独成立。被谢安的“她是我的人了”这样无厘头的话刺了一下,当时向明的心情很坏。当天下午,他去了昂贵的Costa咖啡点卡布基若,去外滩的新元素点88元一盘的沙律。完了,他一身轻松地回来,回到四个人一间的宿舍。

    那天,他入睡时还在这样想,普天下的女人,难道都变成了一个模子出来的吗?还有,一天他们看完梅陇镇的环艺电影,正好去华尔街英语,一个课程女销售员在做个案设计调查的时候,竟然单刀直入,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在得知他们只是一起看电影的普通朋友时,竟然非常吃惊地说,不是男女朋友怎么一起看电影?这个狭隘的销售员,还推销英国的文化呢!

    对了,向明在入睡前,终于记起了当时他对杜实关于甩门这件事的呵斥。杜实说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果真,一个星期后,颜色就来了。

    看来,谢安追求丹妮,是杜实的一个计谋。

    向明回想起来,自从吵架这件事之后,寝室里,杜实与他的话明显减少了,与谢安的,却陡然增加。

    杜实也知道向明与丹妮散步的事,可是,他老练而世故,就是故意藏着这件事不说。并且是大言不惭地在杜实的面前,大谈丹妮的美貌和气质,竭力想造成“谈论同班的研究生美女是一种公共资源”感觉。向明嗅出来了。

    那一天,他们大放厥词,在他面前一起肆无忌惮地大谈孙丹妮起来。

    杜实想借助语言把丹妮塑造成大伙的梦中情人。

    这多么恬不知耻!向明想。真令人恶心!

    向明现在想起来,发现这就是阴谋。在这个阴谋里,杜实把孙丹妮说得非常完美,谢安听着听着自然就有了一种追逐的欲望。向明不知道谢安知不知道他与孙丹妮的散步,但向明知道杜实是知道的,他反正看见过。

    后来,就发生了在紫藤庐前的一次三人邂逅。

    谢安当时嘴巴对着自己说,心里的重量都已经在丹妮身上了。如同上次的AA制聚餐,谢安在远方为温岚竖立了一座笔直的雕塑,写着“上床”两个字。

    向明嗅出来了。终于。但是,他想不通的是杜实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一次寝室的口角,竟然需要通过让你尝尝恋爱失败的滋味这种手段来报复?这个杜实,用心太险恶了。

    另外一种可能是,因为他的用功在学校里路人皆知,论文发表也名列前茅。难道中年读研也让人嫉妒了?或者,难道,杜实也爱上了孙丹妮。他不能去探询这个江西青年的心灵。被遮蔽的事实阻断了思考的深入。他只是凭直觉看出这个青年的做法里,具有一种用外表光明的手段搞黑色阴谋的天性,他也不是一定深谋远虑,而是一蹴而就。这就是达尔文进化论的结果。

    想到这里,向明几乎要为抛弃工作从鲁镇到海上海来读研的事实懊悔。在这个有点闷热的五月初夏。

    “天啊,少年经历的黑社会,在以后的岁月里会一点点显山露水。”

    “你过去的黑暗,会一次次冒出气泡。”

    他有一刻钟开始蔑视女性。不过,等他恢复理智,他迫使自己在心里承认,星期天谢安送丹妮去华东大学图书馆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孙丹妮也是女人,天底下的女人都指望男人能够大度。谢安是华东大学毕业的(对了,是不是毕业谁也不知道),华东大学离这个学校的距离又很远,他又说刚好顺路可以捎上她,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每个女人都会采纳的路线:男人围着自己转悠,生活滋润而潇洒。

    话是这么说,但是经由谢安口中的“她是我的啦”这样的口吻一说,事情就变性了。似乎,向明嗅到了鲁镇失败的味道,生命的暗伤又一次袭击了向明。

    他了解了谢安的生理地图,那是活脱脱一张身体之上的浮世绘。恬不知耻的是,谢安反而高兴别人这么称呼他。寝室里醒来,他有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真想做爱”。故意显出直率和真诚的样子。向明有时候醒来也想有女人在身边,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谢安把它口语化了。他说了出来,影响了大家,还用一些细节海阔天空,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威望。如此看来,谢安真是一个心虚到了极点的人物。一次他炫耀一个晚上艳遇了两个女人,而她们是如何不同之细节。一次在奉贤,他把车子停泊在海水岸边,他泡到了女孩,在车子里做爱了。但是潮水差点把车子冲走,他一开走,潮水就鱼贯而入,把道路给淹没了。谢安沾沾自喜于做爱历险记。

    海边潮水的意象向明无论怎样都忘不了。他不知道这个痼疾是怎么来的,在他的景象记忆里,出现了一条海边的道路,本来潮水来临之前是清晰的,但是,潮水凶猛,很快淹没了道路,于是,道路上的物件全数被吞噬。这个动态的景象是怎么进入他的大脑的。有质感有道路的大概形态,他在梦中出现过?还是,在电影等其他媒体中见过类似的景象,他不记得了,但是,道路被清晰地拷贝进了脑子里。谢安的奉贤之旅给了他这个历史遗物。

    他怎么能向丹妮说这些话呢?如果要说,该从哪里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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