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六章 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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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子卿拧头看去却见暮色之中巫青衣飘然欲从画卷上走下。秦子卿如遭电殛万万料不到那日徐汝愚在船头给他看的那幅丹青却出现在元拱辰的手中。

    那日秦子卿在江宁桑泊湖边携酒漫步遇着一艘轻舟以手中美酒相邀登上轻舟现轻舟上对饮的两人却是徐汝愚与陈昂。船头一席话、一壶酒、一幅仕女图待徐汝愚与陈昂踏水离去秦子卿怀疑自己是在梦中跌坐在船头似乎想起许多东西事后却又什么也记不起来。回过神来轻舟已随风飘到湖口隔浅在苇草枯黄的湖滩上。秦子卿不知道何去何从在那乱苇丛里枯坐了一日嵇思勰突兀而至。从嵇思勰口里得知江宁因为自己私出城去下了格杀令并派出百名影武者四处追杀。

    秦子卿在宣城说战时曾见过嵇思勰一面此时已知道这位褐衣白须老者的身份。待嵇思勰费了一番周折将他带到临湘岳麓山中秦子卿又明白眼前这位静湖宗主也让徐汝愚算计在内。

    正如元矗所说天下谁又甘心做他人的棋子?秦子卿视王侯之事不过粪土更加不甘心受徐汝愚驱使到南平来当一名死间。心想徐汝愚亲自安排自己出城其他人只当自己叛离江宁并且司闻曹也颁下追杀令这江宁是回不去了。虽然徐汝愚将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但是自己在南平若有动作又怎能瞒过心思缜密的天机雪秋、容雁门等人?忖道:他们要取我的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元矗遣了几回使者来请秦子卿只是推却不见口里说:“我在江宁尚能留得残命嵇大宗何苦害我性命?”

    嵇思勰只当他畏惧容雁门不敢相助元矗夺权却没往更深一层想去:南平内部分裂江宁得益最大秦子卿助元矗争权容雁门怎会猜不到这一切其实都是出于徐汝愚的安排?

    除非元矗这一系的势力能扳倒容雁门否则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徐汝愚返回江宁之后针对东海、南平等势力诸多动作让人有扑朔迷离之感大概谁也料不到会有一招死间计。

    自己如果不是这名死间大概在心里也会感慨一番也会为最先洞悉徐汝愚的布置而猎喜不已。然而秦子卿此时考虑最多的却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既不让徐汝愚、也不让容雁门所利用。

    却是元拱辰取出巫青衣的画像让秦子卿如遭雷殛怔立当场脸色倏忽变化可以看出他心里复杂矛盾之极。

    秦子卿想起那日跪伏在徐汝愚身前所说的话:“秦钟树不敢惜身惟求青凤将军庇护巫青衣于江宁也。”

    秦子卿暗叹:徐汝愚果真只要自己这句话。

    元拱辰哪里看得穿秦子卿心里所想?见他脸色骤变只当猜中他的痛脚。

    虽然元拱辰在江宁只与秦子卿见过数面但是每回巫青衣都在场从秦子卿看巫青衣的眼神元拱辰一眼能看出他有着与自己一样的对巫青衣舍弃不下的痴迷。

    元拱辰说道:“江宁欺人太甚徐汝愚贪青衣姑娘美色竟将她强留在江宁。我去与他理论他却拿出这幅画来羞辱我南平说什么‘临湘穷乡僻壤便是这幅仕女图去了也会褪些颜色’真是活生生气死人啊。”

    徐汝愚将巫青衣留在江宁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元拱辰短肥的脸微微扭曲着“自从徐汝愚成为江宁之主便甚嚣尘上竟然不将我南平放在眼里!”

    秦子卿舒了一口气平缓激荡不休的心绪再将目光投到画卷上已回复往时的恬淡淡漠说道:“如果能因为这名女子而使两家和睦暂休纷争不是南平所求吗?”

    元矗冷哼一声拱手说道:“不瞒子卿与江宁暂休纷争乃容雁门所求却非南平所求。”

    “哦子卿却不知其中有何不同?”

    “自从徐汝愚以《置县策》始乱天下中州大地便四分五裂北胡趁机侵幽冀杂胡儿侵秦州。傅氏灭亡元氏重登中州帝位顺理成章。昔时重臣李思训也上拜表邀我登临帝位号召群雄驱逐胡虏。想成渝巫骆两家都是旧朝名门正应联合起来一同抵抗胡虏而非去征讨消灭之。”

    秦子卿暗道:唆使元矗与容雁门争权的不单江宁一家。荀烛武几乎控制秦州全境只是根基尚浅害怕容雁门征服成渝之后兵出汉中威胁秦州南境。

    元矗见秦子卿神色凝重只当让自己的一番话打动继续说道:“想我中州大地以世家宗族之制为根基江宁却欲颠覆之其心与异族胡儿无异当先剿之而不是与其和睦共处。”

    秦子卿说道:“如此看来却是容雁门一意孤行要西征成渝。”

    元矗神色一滞脸上的怨意尤为明显。

    元拱辰说道:“秦兄所料不差当初容雁门领军西征之时帝以巫、骆二氏皆昔时名臣之后为由阻挡之曾言:徐汝愚为祸天下欲用兵应先加江宁。左督不听圣言一意孤行统率北路兵马一齐侵入成渝这才致使江宁坐大。”

    容雁门领兵西征、任江宁坐大是必然的取舍。想容雁门领兵先侵越郡那东南各家势力必会在江宁的领导下一同抵抗南平那样的话整个南方元气大伤却让北面的呼兰人与荀烛武赢得先机。容雁门先侵成渝、再侵荆襄占据江水中上游的形胜之地居高而望江宁是为上策也。

    徐汝愚正是害怕形成这样的局势才会让自己来临湘的啊。

    秦子卿长叹一声说道:“若是容雁门阻你登上帝位谁能奈何?子卿不问世事也久却也知南平精兵十之皆听命于容雁门一人。”

    元矗说道:“请子卿教我。”

    秦子卿说道:“嵇大宗将我掳来临湘当知我的性格脑子实在懒得转动。”

    嵇思勰老脸一红说道:“子卿在江宁的行踪皆有靖安司的眼线监视我若不将你请来临湘江宁还能容你许久?”

    秦子卿说道:“徐汝愚沽名钓誉在他得天下之前终不会害我性命。有这些长时间子卿说不定也能收敛性子。嵇大宗看似救子卿出苦海却让子卿无处藏身。”

    元矗恼他言语冲撞微怒道:“子卿不愿助我便罢了留在临湘元矗还能保你性命无碍。”

    秦子卿哈哈大笑说道:“三五年后你还能保住性命再来说这番话吧。”

    元矗额头青筋暴起说道:“何出此言?”

    秦子卿说道:“容雁门既然阻你登帝位自然是他心里惦记着帝位等到那时还能容得下你。”

    元矗说道:“当有这种可能但是容雁门要登帝位也会待到天下初定之后子卿何以认为容雁门三五年便能初定天下?”

    “初定天下?”秦子卿冷哼一声“容雁门终于一生也无此可能。”

    元矗心里一惊不知秦子卿为何下此断言怔在那里也忘了问他缘由。

    嵇思勰说道:“子卿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秦子卿说道:“天下诸雄嵇大宗以为谁家势力最强?”

    嵇思勰说道:“呼兰当先南平其次江宁、荀氏、谷氏、陈氏、伊氏、霍氏等次之。”

    秦子卿挥了挥衣袖眼里俱是不屑说道:“子卿则以为呼兰、江宁并列第一南平次之荀烛武再次之其余皆不足为患。最终得天下者必是呼兰、江宁其中之一也南平永无机会。”

    元拱辰张张嘴还是闭上没有说一句话暗道:在江宁相遇时只知他与自己一样痴迷巫青衣嵇大宗将他带回临湘说他有大才心里将信将疑现在听他这般说来多半是大放厥词实实没有什么能耐的?心里后悔在元矗面前说了许多他的好话。

    元矗神色却凝重无比长揖而拜说道:“请先生教我。”

    元拱辰听元矗用上敬称微微一惊暗道:大兄让这轻狂徒给唬住了?

    秦子卿狂态稍敛箕坐危岩上俯视着元矗说道:“徐汝愚将我掳去江宁却予我近观江宁的机会了解愈深心里愈是惊诧才有这样的断言绝非危言耸听。我且问你天下用兵谁能过徐汝愚?”

    元矗说道:“徐汝愚崛起江宁从无挫折只不过未遇劲敌也也不能说他用兵天下第一。”

    “不用相遇也能知晓境界之差也。呼兰北侵之初我还以为天下无人能阻得那来去如风的铁骑徐汝愚在乌湖布下一子我便知道天下能拒呼兰者惟江宁也。我却要问你呼兰铁骑厉害之处何在?”

    元拱辰见他居高临下、姿态倨傲害怕大兄恼怒抢先答道:“呼兰铁骑侵略如风、冲锋如割步营初列阵铁骑已驰身前不能挡也惟坚壁以守、固城相抗。”

    秦子卿摇摇头目光在元矗、嵇思勰两人脸上逡巡不定说道:“呼兰入侵幽冀已将骑兵的优势挥出一二。数万铁骑从太行山西麓迅迂回到防守薄弱的幽冀南境一举攻克汉阳等地其后纵深穿插将幽冀全境切割蚕食迄今只余范阳一座孤城。那时徐汝愚人在幽冀面对远程奔袭而来的呼兰铁骑也无计可施。呼兰铁骑从平城出越过雁门关从太行山西麓借道南袭迂回到汉阳行程两千余里沿途遭有十数座隶属于汾郡荀氏的城池这种程度的远程奔袭试问哪家兵马能做到又谁哪家能够阻挡?”

    元拱辰一怔却未想到这点上见元矗、嵇思勰两人都微微点头问道:“秦卿却说呼兰铁骑如何厉害又与徐汝愚有什么关系?”

    秦子卿微微一笑说道:“迄今我才现惟有江宁一家想出对付呼兰铁骑的良策来。”

    元矗忍不住问道:“是何良策?”

    “长弓与劲弩出现之后骑兵冲锋陷阵已不是那么恐怖最要紧的还是战略上的机动性惟有这种机动性才能使快远程投放兵力成为现实也是呼兰铁骑让人最生畏的地方。徐汝愚从崛起之初就不余遗力的展水营力量可见徐汝愚将水营战舰看成一种可与战骑相媲美的快远程投放兵力的战略之器。”

    元拱辰说道:“然而靖海诸战之后江宁已不再展水营不仅甘棠水营撤去雍扬水营的建制也缩减至一万众。江宁、雍扬、泉州的船坞也停止大规模建造战舰。”

    秦子卿哂然一笑说道:“徐汝愚示敌以弱故计重施偏偏有人看不透。”

    元拱辰老脸一红说道:“某却想不透徐汝愚将战舰藏到何处了?”

    元矗、嵇思勰也有同感修造各种战舰的船坞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却不明白徐汝愚如何示弱。

    秦子卿说道:“徐汝愚在泉州、雍扬、甘棠、义安等地重振海航世家皆知海航之利趋之若鹜纷纷出资造船下海。所造之船皆能拒海寇性能不差于寻常战舰紧急之时江宁便能将这些海船征用。江宁驻军按常例步营与水营共驻一处如江宁、镇海、芜州、泉州、凤陵等地皆因便于步营兵卒操习水战。各家多将战舰舟船当作渡河之物而江宁则期待在宽阔的水域上开辟战场。”

    见三人脸上都的惊骇色秦子卿继续说道:“江宁养兵之法别家不能学。便如水营常制不过五六万众然而数月之间就能扩至十数万却不耗养兵之资。另军户、屯田之制令江宁拥有充足的兵源演武堂蓄将之制使江宁能在短时间内将步营扩充倍余。”稍稍一顿“乍看江宁较南平为弱实则已强过南平许多南平如果还任其坐大灭亡不过三五年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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