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她就写了探亲申请,拿了林欢寄来的所有材料,兴冲冲去了系办公室。推开门,办公室里除了收发信件和做杂事的小王,其他人都不在。
她忙问:“方先生在学校吗?”
小王笑着瞥她一眼说:“你找方先生啊?我怎么会知道?这系里的人没有不找他的,他可有日子没来了,你找他有什么急事吗?”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青果忙笑着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低头一想又问道:“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小王摇头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周主任。开学后这去日本的事都是他最近才告诉的,可没有讲他什么时候回来。”
原来你还是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啊?青果心里哼了一声,你就是告诉了方明的行踪又不掉块肉,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成天在办公室里,能不知道方明的消息?她转身去信箱拿了信,走出了办公室。
一出来看表都快下午5:00了,就想等吃完饭再说,这个时候找谁都不方便。她急急忙忙回到了宿舍,拿了饭盆去食堂。吃过饭,熬到7:00,这才又拿了那一包材料,骑车去校南村教工宿舍找周主任。这个周主任可是方明从林欢他们学校挑来的心腹之人,长着一双小眯缝眼,俩眼珠子看人转来转去,成天在方明面前点头哈腰。青果看着他就烦,一学期下来,话都没有说过几句。青果曾在私下里跟李心说他就是方明的一条狗,满脸堆着假笑,可见了系里人就瞪着眼,没个好脸色,没想到现在还得来求他。
从周主任的公寓楼一出来,她心里就一阵发慌,没着没落的,感觉凶多吉少,周主任没给她任何承诺,让她等方明回来,不知道这一等要等多久?可现在这样了又不知道该再做什么?好像无的放矢,劲儿都没处使。她怏怏地回到了宿舍。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了两个月,直等得她心急如焚。每次林欢来电话她都发脾气,因为系里没有一个人告诉她方先生到底在什么地方,只要林欢一问,她的无名火就会蹿出来。弄得林欢再也不敢问了,反而宽慰她,要她再耐心等等。青果每天都去系里,隔一段时间就去周主任家一次,她怀疑这些人就是故意不告诉她消息,也怀疑周主任跟方明通了气了。面对这样的局面她束手无策,每天急得卧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
转眼青果的生日快到了,感叹这一年就跟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觉得跟林欢团聚的事太遥远了,真的变成了梦想了。世人都知道梦想很难成真的,说梦想成真都说的是奇迹,难道和林欢团聚会成为奇迹?想到这里她就又怕又紧张。看看还刚开始办就卡住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心灰意冷,万丈的热情被冰冷的现实浇得没了一丝影儿,晚上躺在被子里免不了又哭一场。
就在生日的前两天,4月13日,突然接到系里的通知:下午所有年轻老师都到方明的公寓录像,注意着装。青果得到通知真是喜出望外,方明终于回来了,等了这两个月没有白等,青果庆幸他没有让自己等半年,或者一年。
到了下午2:30,青果按要求穿了一件灰色的风衣,里面配了一件黑色的羊毛衣,准时到了方明的公寓。
一个学校的老式公寓,只有两间卧室,一间大的用来作客厅,门敞着,上次找工作,青果跟Jenny来过,另外一间小的门关着,显然是他的卧房。她几乎是最后一个到的,系里的几个年轻老师都在了。屋里同时还有三个日本男人,一个在摆弄灯,一个在调收录机和摄像机,一个在试话筒。方明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打着鲜红的领带,正站在案子后面跟系里的大刘说着什么。青果走进屋子里,和大家打过招呼,跟方明点了下头,就溜边找个角落坐下。
没一会儿录像开始了,方明坐在一圈沙发的正中,所有的年轻人围坐在他身边。日本主播对着话筒叽里咕噜说一堆,然后就对方明开始问问题,其中摆弄机器的那位还是翻译,青果根本就没有在意听他们采访的内容。正走神呢,突然见那位日本主播拿着话筒就走到跟前了,青果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提问了,翻译忙翻给青果,“请问这位小姐,你在你的艺术生涯里,是不是把方先生作为自己的榜样,把他作为你一生的奋斗目标?”
这时灯光和话筒都对准了青果,她有点儿蒙,下意识地摇了下头,屋里顿时没了声音。青果很窘地说:“没有,没有,我不是一个画画的,我不会画画。”
等翻译完,主播又转了去问屋里的其他人。没想到屋里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表态。青果不禁在心里嗤之以鼻,冷笑两声。
一开始青果还在心里冷笑,鄙夷这一屋子人,等到所有的人都发表完讲话,她的冷笑变成了气闷与不安,因为她发现就她是个异类,这里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说话,谁都不会浪费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表达他们对方明的崇敬之情和吹捧之态,连收发信的小王都讲了一大通她如何崇拜方明,如何立志要做一名像方明那样的艺术家。青果立刻意识到她在这群人里孤立无援的处境,让她备受打击。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拿眼瞟她,看她的笑话,嘲笑她幼稚、不识实务、自以为是。对啊,这不就是演戏吗,我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演呢,我就是卓尔不群,不拍人家的马屁也不能当众表现出来,我干什么要得罪方明?还要得罪所有这些人呢?方明也许一生气,不给我签字我不就死了吗?想到这里,她后悔不迭,可话已经说出了口,收是收不回来的了,她气恼得窝在旁边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采访完了,青果跟众人一同散去,听大家说东道西,更觉得自己无能又不合时宜,她怎么可能去跟方明邀宠?她天生就没有讨好过任何人。
第二天下午过了午休,青果把申请的材料都整理好了,放进一个大夹子里,抱在怀里,忐忑不安地敲了方明的门。她在心里祈祷方明最好把她昨天的表现都忘了,最好他忘了她是谁。
青果进了客厅,里面空无一人,过了大概十分钟,方明进来了,青果忙躬身含笑道:“对不起,方先生,打扰了。”
方明指了一下沙发,问:“你有什么事?”
她勉强笑着把夹子打开,拿出写好的申请书,递到他手里:“方先生,我这是来请您批准,我丈夫出国都快一年了,他这来了信,要我过去探亲,请您批准我离开一段时间。”
方明看了眼申请书,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行!”
青果吃惊地瞪大了眼问:“为什么不行?”
“你忘了你来之前我们的约定了?说好了你得为艺术系服务五年,你这来了就想走,把这里当跳板吗?”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五年的事啊?”青果委屈地叫了一声,急得眼泪就要冲出来,可她强忍着,不敢发作。脑子里飞快地转开了,是周主任使了坏?约定的事是周主任上次提的,方明应该很清楚他从来就没有跟我定过任何约定,他这样说定是受了周主任的启发,用这个来推托?看来他早就知道此事了,要不昨天的事情真得罪了他?
方明看了眼她,说:“你在这里一等公民不做,为什么要到外国去做二等公民?”
青果抬起泪眼,看着他问:“你就不同意是吗?”
“是!”
“请你再考虑一下,我这也是正当要求。”
“没有考虑的余地!”方明冷了脸,没给她一点儿好脸色。
青果站起身来,留下了那份申请,哭着出了那间客厅。她抓着扶梯下楼,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等开了车锁,骑在上面都觉得人轻飘飘。
她迷迷糊糊好不容易骑到宿舍,进了屋,倒在床上就哭得再也起不来了。陈军给她买来了晚饭,青果一口都没有吃,她伤心欲绝,无处诉委屈。青果后悔找了这份工作,后悔没跟Jenny一样去了南方。一开始青果为自己的委屈哭,到后来才意识到问题大了,她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林欢,永远也出不去了,想到这里,她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终于崩溃了。
她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哭了多久,突然门口大娘喊:“青果!电话!国际长途!”
青果猛地坐起来,知道林欢来电话了,就拼了命跑到门口,哆嗦着抓过话筒,可嘴里就说不出一个字。
“哎!”林欢欢快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响:“Happy birthday!宝宝,生日快乐!”
青果动了几下嘴,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哽咽着。
青果的哭声把林欢惹得心急火燎,等他知道事情后真恨不能就飞回去。可他知道现在不能太急,只能稳住她,鼓励她去想办法。他一下冷静下来,一条一条给青果分析,帮她想可找的人,慢慢给她一点儿儿希望。一通电话两人打了一个多小时,青果终于没有像刚才那样绝望了。挂上电话,她在心里琢磨可以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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