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裕亭

    连山乡，因境内有两座相连的山峰而得名。

    山上，长年驻守着雷达兵。

    天气晴好时，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篱笆墙似的银灰色的大“锅盔”在蓝天白云之间缓慢而有规律地转动。但更多的时候，山峰及坐落在山峰之巅的那个大“锅盔”，被飘渺的云雾给锁住了。山很高，山上常年云盘雾绕。

    远城的游客以及山脚下的少男少女们，常来游玩、观赏风景，攀至山顶。并以转动的雷达和绿色的营房为背景，拍下一张张置身于蓝天白云间的风景照，带回去作“到此一游”来欣赏。

    远城的报纸、电视，每年也都报道几回地方民政部门或团委、妇联组织青年团员上山慰问雷达兵，或是给雷达官兵们送书籍及拆洗被褥的消息。

    小林到连山任乡长的那年春节，乡里的民政助理吴家成跟他汇报上山慰问雷达兵的有关事宜时，小林乡长兴致很高，当即表态说：“好，到时候只要我有时间，跟你一起到山上去看看。”

    小林乡长说“去看看”，一半是公务在身，一半是出于好奇。他到连山任乡长半年多了，还没有真正爬过这座山。

    山上的官兵得知山下新来的乡长要上山慰问，群情振奋，昼夜编排文艺节目，准备以汇报演出的形式，欢迎新来的乡长上山看望他们。

    不巧，真到了上山的日子，大雪封了山道。原本可以让吉普车送一程的，只能徒步而行了。

    山上的官兵电话中得知小林乡长已经上山的确切消息，如同接到“一级战备”的命令，全副武装，列队欢迎。

    在雪山中跋涉了三个多小时的小林乡长，远远地看到皑皑白雪中的绿色营房顶上，打出了大红标语，真是好看。近了，才看清楚，那些大红的条幅，都是欢迎他小林乡长的。

    一时间，小林乡长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有想到，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山顶上，官兵们还会弄出如此热烈的场面。尤其是看到官兵们拉开场子，要为他献上一台文艺节目时，小林乡长更是始料未及。

    第一个节目，是官兵们自编自演的说唱歌舞，大概的意思是，军民一家亲，热烈欢迎小林乡长上山来。在这个节目中间，穿插了小林乡长给他们递“红包”的一个慰问场面。

    那是民政助理吴家成专门安排的，他在小林乡长上台递“红包”的时候，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抓拍了五六张照片。接下来，是快板书。再接下来，是男声独唱、男声小合唱。但，不管是什么节目，一概没有乐队，没有灯光，没有婀娜多姿的姑娘们伴舞，没有徐徐敞开或合上的大幕。舞台上，唯一的伴奏设备，就是一台双卡录放机。所谓的“舞台”，也就是营房前面扫清积雪后的一小块空地。

    小林乡长和山上的最高长官“一杠一星”的刘站长，并排坐在前面，总共不足一个班的雷达兵们，既是演员又是观众。他们演出时就到前面去表演，不演出时就昂首挺胸端坐在小林乡长和刘站长背后。前后演了七八个节目，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连续上场的战士满脸是汗，头上热气腾腾。

    最后一个节目是男声大合唱《咱当兵的人》。音乐响起时，坐在小林乡长旁边的刘站长也加入到演唱当中。顷刻闾，洪亮而雄壮的歌声，响彻在蓝天白云间，回荡在空旷而宁静的山巅，萦绕在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山谷。战士们的歌喉粗犷而奔放，尽管有些走调，可他们唱得铿锵有力，个个颈部青筋暴突，大滴大滴的汗水顺额而下。

    小林乡长被战士们动情的演唱所感染，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唱起来。一曲歌罢，台上齐刷刷地打起立正，个个都笔挺笔挺行起军礼。

    台下，“啪啪啪”地响起一个单调而又孤寂的掌声。旁边的民政助理吴家成仍在“咔嚓咔嚓”地抓拍着。直到这时，小林乡长才意识到，整台节目，只有他一个观众。

    那一刻，小林乡长的掌声戛然而止。他木木地走上台，与官兵们一一握手时，双眼情不自禁地流下滚滚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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