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鹏

    整天只晓得忙忙忙，儿子当兵一年多了，你这个当爹的也不说去看看。又不是隔得天远地远，你开车去，只要三四个小时就到了。珍数落着低头吃饭的希。希是一年到头难得在家吃餐把饭的。但珍类似的唠叨，希还是有意无意听了无数遍。

    听得多了，总还是有点印象。希就想，是不是该去看看兵儿了？

    儿子走时单瘦孱弱，但从寄回的相片看，成熟结实了许多。当初送儿子当兵，就是想让儿子吃点儿苦受点儿累，以后回家继承事业时有个根基。趁这雨天业务不是很忙，就去看看兵儿吧。

    去部队看儿子，也还得做些准备。比如买点儿特产看看领导，给儿子买点儿好吃的等等。听说希要看儿子，兵儿的舅舅过来了。谈着谈着，兵儿的舅舅说：“姐夫，你要去看兵儿，这身行头可不行，更不能开车去。”

    希说：“为什么？”兵儿的舅舅讲：“你没听说吗？部队这几年也变了。中队干部看你阔气，你请吃饭时就往高级饭店领，你送的礼品他就嫌不高档。你还是穿得破旧一点儿，这样妥当一些。”兵儿的舅舅还讲了些例子。

    希听得犹疑，珍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

    于是，珍就把多年不穿、也都过时了的几件旧衣裳找出来，随便装扮了一下希。“嗯，不错，不错，一点儿都没有千万富翁的派头了。”希穿上后，对着镜子冲珍做了个鬼脸，“这下你就更放心喽，我这样儿扔垃圾堆里都没人捡。”珍偷着哂笑。

    正是七月天，很热，但还得挤公共汽车。希好多年没有这般“享受”了。那身过时的衣裳帮了希的大忙，跟周围人们显得很协调。希一路上的辛苦都被即将见到兵儿的喜悦冲淡了。

    到了兵儿所在的市，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买到去兵儿所在县城的汽车票，希的心情愈加急迫。就躲在一边，偷偷地、生怕被人看见似的把手机掏出来，给兵儿所在中队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兵儿自己现在在哪里，问兵儿还要多长时间到。本想上车睡一觉的，发车后，希睡意全无。儿子当兵前的身影像放电影一般浮现在眼前。希想着想着落泪了。原来，自己对儿子关心真的不够。又很庆幸自己做出了看儿子的决定——这次一定好好补偿一下儿子。

    到了县城，天已黑了。一下车，就有人喊：“爸爸！”是兵儿扑了过来。希措手不及，手里的东西一下没拎住，落了一地。一个挺拔的武警少尉连忙把东西捡起，面带微笑地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

    儿子长高了，结实了许多。兵儿回身介绍：“爸，这是王排长。”王排长向希敬礼，弄得希手足无措。“走吧，一会儿该没车了。”王排长说。希不由自主地说：“先吃饭吧。”王排长说：“算了，中队留着饭呢。”希还想争取，但一看行头，马上同意了。

    又乘三轮车，半个小时后来到中队。中队离城区有十多公里，在一个监狱的农场里面。一到中队，中队长、指导员赶着过来打招呼，并与他们共进晚餐。由于等得时间长，菜有些凉，司务长还让炊事员加了两个菜。虽然油水不厚，但菜做得干净爽口，加上气氛好，希吃得很是开心。

    晚上睡在中队的接待室。路过俱乐部时看到几十名战士正围着电视看得带劲儿。那电视很旧了，图像尽是雪花，模糊一片，但战士们的笑声一片跟着一片。兵儿问希：“爸，你怎么这身行头？像个破落的万元户。”希就把兵儿的舅舅临行前的话说了一遍。兵儿听得烦躁，打断道：“说什么呢？听他瞎说！他知道什么呀。”

    是夜，酷热难当。接待室里没有空调，有台旧电扇。希睡不着，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走。后来耐不住了，就到楼下边凉快凉快。哨兵发现了他，见是兵儿父亲，亲热地喊了叔叔，还送来了手摇蒲扇。希闲着没事，跟哨兵拉开了家常，说的尽是中队的新鲜事和兵儿的故事。希听得兴奋至极，哨兵说叔叔我该下哨了。希心说一班哨时间好短。

    翌日，兵儿请了一天假，陪希看营区风景和县城名胜。希看了营区，到处都很整洁，又看了宿舍，条件虽然不好但干净有序。部队执勤也非常正规，训练时士气高涨，动作勇猛，令希耳目一新。希来自省城，兵儿当兵的县城以前来过，但没有好好看过，那一天看得不亦乐乎。只是感觉身上穿的衣服跟自己以往做派大不相同，非常别扭。还有就是手机老响，都，是业务上的事，希狠狠心关机了。

    下午回到中队。希想请中队长、指导员在营区旁边的小馆子吃饭，被中队长和指导员一口回绝了。希以为是他们嫌档次低，于是提出到县里请，两人都笑了，拉着希的手去了食堂。

    晚上，兵儿把昨天希让他送给中队长、指导员的东西都退回来了，说：“叫你不要搞这一套你偏不信，你这样搞会把领导对我的印象搞坏的。我还想年底入党呢，你这简直是给我添乱。”希听得高兴，当然也觉犹豫。这，这跟自己十多年的商战经验太不吻合了。

    熄灯后，他揣着两个红包，来到了指导员的办公室，指导员正在备课。希把来意一讲，表示了感谢，末了儿拿出红包。指导员还很年轻，臊得满脸通红，又不敢高声推让，硬是又塞回到希的兜里，还讲了一些话，都很实在。希见过无数的客套，但指导员的眼神，告诉他那是真的。

    他没有再去中队长那里。是夜，希仍然一夜没睡。

    第二天天没亮，希就走了。他走了十公里的路到达县城，然后打的直奔省城。

    第三天中午，兵儿所在中队来了一辆车，车上装着三台彩电、五台空调。司机说，是一个地方老板赞助的。

    其他再不多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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