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一个下午,两个老头儿在院子里晒太阳,偶尔抿一口茶,默默地度日。
突然老李说:老刘,请你说点啥子嘛!
老刘说:还是你说。
老李说:你说!
老刘说:你说!
老李说:我说完了,没有说的了!
老刘说:我还不是说完了。有的都说了千万遍了。
老李说:总之我比你说得多!今天下午该你说。
老刘说:我没有说的了嘛!
老李说:那么你编起来说嘛!
老刘说:我又不是作家,我编不来!
老李说:反正今天该你说点啥子。胡言乱语都可以!
老刘说:我不胡言乱语!不说。其实不说还好些。古人说,屁多没有病,话多没有命!
老李问:你的意思,我话比你多些,就没有你的命好、命长?
老刘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李问:不是那个意思,是啥子意思?
老刘说:你要怪,你去怪古人。古人就那么说的。
老李急了,“啪”的一声把自己的紫砂壶摔到地上,“啪”的一声又把老刘的盖碗茶杯摔到地上。同时说:难道我过去多说了那么多话,还拐了这么多年来,全靠我的话打发日子。老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老刘说:你这几天吃了呛药呀?以前不是也有许多天只是晒太阳,不说话的时候吗?这下有话说了!你得赔我的盖碗茶杯!
老李说:陪陪你坐一阵!我天天都在陪你。我的紫砂壶比你的值钱。你赔我的紫砂壶嘛!
老刘说:我又没有故意打烂你的紫砂壶。反正你得赔我!不赔我要找居委会,找民警!
老李想了想,说:好。你等着我。老子买一万个盖碗茶杯都买得起!赔了你的茶杯,我们就分遭扬镳。我明天就到公园里去,去找个文化素质高的又喜欢说话的老头子。
老刘说:好。我明天也去找个文化素质高的又喜欢说话的老太婆!
老李说着就要走,老刘把他叫住了,说:你把我的茶杯盖捡着,拿去比着买哈。我看惯了这个样子的茶杯,别的花纹和样式的,我不要!老李回过头,狠狠地瞪了老刘一眼,走回来,弯腰捡起他摔烂了的茶杯盖,慢慢地走了。走到快出院门的时候,他回过头来说:你别走啊,我懒得送到你那个乱七八糟的屋里去!
夕阳把一百多米长的西街街面照得亮晃晃的时候,交警在西街口处理一起车祸。死者是一个老头儿,他闯红灯被一辆小车挂倒,让后面的大车碾死了。死者身上有一纸条,上写:幸福院三栋403号李二根。还有电话。可是电话没有人接。他们就通知派出所和居委会。一查,是一个孤老头。民警和居委会干部就到幸福院里来调查。
老刘还坐在夕阳下假寐。他们就问老刘,晓得李二根不?老刘说晓得,我们刚刚还在这里喝茶哩。他们就说:李二根以后不跟你一起喝茶了!老刘说:我晓得!他们就都觉得奇怪,问:你晓得?你晓得他出了车祸?老刘一下子弹了起来,反问道:啥子车祸?
他们就把那张纸条拿给老刘看。老刘说:是老李的笔迹,是写的他自己的门牌和电话。他们就去撬开老李的门,去查他的儿孙的电话。可是把电话号码簿上的几十个号码都打了,也没有找到他的儿孙。老刘急了,说:听说他有儿子、孙子的嘛。说了又将信将疑起来,想了想又说:至少他有个孙子,前年的时候听老李说过,还问老李要钱买房子哩。可惜不晓得在哪个城市?他们就又一一再打那些电话号码,同时问知道老李的儿孙不。
派出所的民警打电话的时候,居委会的干部们就认真地清理登记起老李的家具财产来。
没有过多久,从门外闯进一个人来。啪啪!把一个紫砂壶、一个盖碗茶杯摔在屋里的地板上,骂道:狗日的刘老头!你带起人在我屋里翻箱倒柜地干啥子?我说了赔你茶杯的,你是不是想偷我的存款?
老李说着说着,突然看见了警察,就惊呆了。
老刘怔了一下,怯怯地问:你、你、你没有出车祸啊?
你盼望我出车祸,想霸占我的财产啊?老李反问道。
居委会的干部和民警们就轻松地笑了。笑过以后就问他那纸条是怎么回事。老李手抖抖地接过纸条,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大家都制止不了,就只好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耐心地等着。
好久一阵过去,终于等到他不哭了。只听他说:那是我乡下的哥哥李大根啊。他和我一样,老婆、儿子、儿媳也死了。几年前就想来投靠我,直到前几天他在他们村长家打电话,说得哭,说自己挑不动井水了,要饿死、渴死人了。我才答应他来的啊。
老李接着说:还得麻烦你们帮我登寻人启事,哥哥他有个孙女,但是不知道在哪一方啊?
大家听后,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这时候,夕阳最后的光芒从窗口的上部照进屋里,又从墙壁和家具上反射到警察、居委会干部以及老刘、老李他们一屋子人的脸上。那场面,看起来竟很像一幅极具悲壮味道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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