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姑娘叫春兰-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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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良嫂给了春兰一张旧草席、一顶旧蚊帐和一张褪了色的旧毯子。春兰抱着这些东西走出门外时,根良嫂又拿着一支电筒追出来。“这支手电筒是我刚买不久的,天这么黑,你拿着吧。”瞧了一眼黑咕隆冬的荔枝树林,把电筒放到春兰手上。

    春兰拿着那支崭新的手电筒回到屋子前面。她在厨房前面照了一下,在周围观察了几分钟,走进厨房里。只有灶头是平整的,是干爽的,于是她决定睡到那上面。灶头前面有一小堆碎砖头,她用它们填平那两个摆放镬头的灶孔之后,把草席蚊帐和毯子一齐放上去。随后,她用了一块完整的红砖放在席底下做枕头。接下来她在那早就杂草丛生的菜园里的那棵荔枝树下,见到了一小扎黄泥竹。她不想弄清楚这一小扎黄泥竹到底是谁的,放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它们粘满了草屑和黑泥,还有很多蚂蚁爬在上面。她用稻草把四根黄泥竹抹干净,拿回厨房里。她把它们插到灶头那四只角的砖缝里,然后把蚊帐挂上去,用几条蔑子把蚊帐随便缠一缠。

    她还不想这么快睡觉,这么快进入梦乡。她走了出去,站在厨房外面。眼前这棵荔枝树开满花,但是她闻不到花的清香。空中布满星斗,有两颗特别亮的星星如同眼睛一般在眨巴着。忽然吹来一阵阵冷风,把荔枝树叶吹得簌簌直响。她感到有点儿冷飕飕。待了十来分钟,她回到厨房里。她打开蚊帐。她用电筒照着里面的蚊子,把它们赶出去。那些仍然不愿走的蚊子,她把它们拍死了。她躺下去把毡子盖到身上,捻灭了电筒,把双手放到脑后。手背渐渐痛起来,她侧起身子,双手抱在胸前。

    她正在想着她的孩子们,她的丈夫,她的婆婆,尽量驱赶着睡魔的到来,忽地听到赵三贵说话声和赵蛮弟的咳嗽声。声音从厨房前面传来。他们的说话声和咳嗽声盖过了厨房后面的蝈蝈声,横梁上老鼠们的惊恐跑步声,以及风吹荔枝树的簌簌声。

    “你敢肯定那个垃圾婆就是春兰吗?”赵三贵问赵蛮弟。一问完,打了个饱嗝。

    “如果不是她,她会那样说你吗?”赵蛮弟咳完嗽,吐了一口痰答道。

    “她说我什么了?”

    “你是不是喝醉了?——她说你拿走她的征地款,你怎么这么快忘了?”

    “我什么时候拿走她征地款了?”

    “她的征田款现在在你的户头里,所以她就说你拿走她的征地款了。”

    “是谁告诉她的?”赵三贵说,又打了个比刚才那个还要响的饱嗝。

    “你问我,我问谁?”赵蛮弟咔嚓地吐了一口痰,抹着嘴巴说。“她一定打听过了。她必然问过根良嫂,根良嫂这个臭婆娘不会不告诉她的。”

    “你见到过根良嫂这个臭八婆吗?”

    赵蛮弟弯下腰边咳嗽边说:“她天天到村里,我怎么会不见她!”

    “她现在在家里吗?”

    “你问我,我问谁!——我们刚才不是一起去吃饭吗?”

    沉默了一会儿,赵三贵又说道:“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要是那个垃圾婆是春兰的话,她怎么又矮又瘦?瘦得跟鬼一般谁都认不出来。”

    “她东躲西藏这么多年,怎么不瘦呀?”赵蛮弟嚷道,他的说话声和咳嗽声一起冲进春兰的耳孔里。

    “这烂泼妇,竟然回来了!”赵三贵忽然大叫起来,如同狗急跳墙的吠叫声。“这个扫帚星怎么不死掉呀!”

    “是啊,要是这个扫帚星跳江跳海死掉,她被大鱼连骨头吃掉,我们就可以分掉她的征地款了。”赵蛮弟喘着气说。

    听到这里,气愤到春兰差点想跳起来,冲出去大骂他们一顿。她正在气愤得喘不上气,只听见赵三贵又问赵蛮弟:

    “你说,春兰这个烂泼妇现在到哪里去了?”

    赵蛮弟又咳嗽起来。“她一定回城去了。”吐出一口痰之后又说。“她没有带什么东西,这里又住不了,她必然到她姑妈那里去了。”

    “可是,我们今晚拆,还是不拆?”赵三贵问道。

    “你是村长,你问我干什么?”

    “那批拆迁人员吃饱喝足吗?”赵三贵接下来又问赵蛮弟。

    “怎么又问我!我们不是一起吃饱出来的吗?——他们早就吃饱了,他们早就到根良嫂这个臭八婆的老屋去了。”

    “那么我们到那里看一看吧。”赵三贵说,“他们一拆掉根良嫂那间老屋,我们就叫他们到这里来。”

    赵三贵和赵蛮弟走了之后,春兰更加不敢睡觉了。她摸着黑出了厨房。她在荔枝树旁边站了五六分钟,又回到厨房前面。她坐在门槛上。她感觉到有些冷,于是又回到灶头那张床上。她躺下去时,觉得很累,仿佛刚刚走了几十公里崎岖的山路一样。

    她把毡子裹着身子。不一会儿,她正要昏昏沉沉睡去,三条大汉忽然从后门闯进来。他们把蚊帐一扯,把毡子一拉,狼狗一般扑下来。一条大汉用胳膊压住她的双脚,一条大汉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条大汉捉住了她的双手。转眼间,又有一条大汉抓住一根麻绳跑进来,趴在灶头上,先把她的双手绑牢,又去绑她的双脚。在捆绑她双脚时,他还大骂起来:“再动!——我打死你!——老实点,否则我扔你到粪坑去!”发觉春兰仍然在不停地挣扎,一拳打到她腿上,痛得春兰差点晕过去。

    他们把春兰绑得结结实实之后,把她抬出了厨房,扔在屋前那棵荔枝树旁边,接着又把她抬到荔枝树后面,扔在荔枝树和臭水沟之间在空地上。地面上的树枝和石头令到春兰觉得很痛。她的脸和一只耳朵压在一根枯树杆上。她用力把身子往后挪,挪到了一小堆树叶旁边。她把头抬起来,放到树叶上。这时候,她发觉荔枝树前面站着十几条汉子,有的拿着锄头铁铲,有的掮着电锯铁锺,有的抱着麻绳铁丝,还有好几个扛着一根根长长的撬棍和铁钎。除此之外,还有一把二十横梯摆放他们脚下。他们仿佛刚刚从那里干完活到这里来,身上尽是汗水和泥尘,那些锄头铁铲、撬棍和铁钎上也有黄泥。有的在起劲地吸着香烟,有的在一边喘气一边吐痰。春兰瞧了他们好一会儿,结果还是一个都认不出来。她正在思忖着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是不是拆迁队,一条叼着香烟的矮个子从厨房里跑出来,他跑到那个身穿黑T恤大汉面前之后,问道:

    “拆迁大队长,可以动手了吗?”

    拆迁大队长问道:“你确定里面没有人了吗?”

    “没有了,连鬼影都没有了。”

    拆迁大队长一掉烟头,眼睛一瞪:“动手!”话音刚落,拆迁队员们一涌而上,把锄头、铁铲、铁锤和铁钎一下一下地砸到墙壁上。在四周的墙壁里砸出几十个大洞之后,拆迁大队长又跑到荔枝树前面,一掉烟头,眼睛一瞪,狼叫一般嚷道:“不成,这样太慢!——我们还有任务,快把麻绳绑到屋梁上!”

    那把二十横梯立刻竖起来,那个矮个子如同猴子一般蹦跳上去……

    那个矮个子在屋梁上绑好三根大麻绳之后,拆迁大队又一扔烟头,一瞪眼睛:“大家撤出来!”

    拆迁队员们于是全部跑到了厨房旁边,抓住一根根粗麻绳。紧接着,“一二三!三二一!”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如同拉缆的船夫们的吆喝声。随着厨房轰隆一声倒塌下来,气得春兰双脚一蹬,差点儿跌落到臭水沟里。她用尽吃奶力把身子从臭水沟边缘慢慢挪回来。

    看不见拆迁队的踪影之后,春兰正在想着办法把绑在手脚里的麻绳解掉,根良嫂攥着手电筒从赵三贵屋子前面急冲冲奔来。根良嫂一边解开春兰双脚的绳索一边骂道:

    “这帮地痞流氓,他们居然把我的房屋砸烂了!”

    “怎么?你的房屋也被他们砸了?”春兰坐了起来,伸了伸又麻又痛的腿脚,瞧了瞧根良嫂的脸,又瞧了瞧自己的厨房,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根良嫂把那根麻绳一扔到臭水沟里。“他们刚才还想把我绑住,可是我跑掉了。我边跑还边大骂他们,我说,你们砸吧!你们这帮狗畜生,看看老天爷怎么收拾你们!”

    春兰瞧着根良嫂激动得有点儿变形的脸,把双手伸给她。“他们又到哪里去了?”

    “他们到虎头山前面去了。”根良嫂边解她手上那根麻绳边说道,“我听到了那个拆迁大队长说,一砸烂你这间厨房,他们就要马上赶到那里去。”

    “他们想强行把我们的荔枝树锯掉吗?”

    “肯定是!”根良嫂把脱下来的麻绳扔到臭水沟里,站了起来。“看来,我们要跟他们干一仗了!”

    “我们马上到那里去吧。”春兰撑起身子,抹了一下泪水说。

    荔枝林里新搭了两个大帐蓬,帐蓬里所有的村民都出去了,只有一些木板床和那些煮食的铁锅镬头在里面,火也熄灭了。几十个村民站在春兰那片荔枝树林前面,他们正在与那三个西装履革、挎着公文袋的乡镇干部论着理,甚至对骂着。那批拆迁人员站在乡镇干部后面。他们仍旧拿着锄头铁铲,掮着电锯铁锺,抱着麻绳铁丝,抓住撬棍和铁钎,有的在吸烟,有的在议论。那个拆迁队长拿着一把电锯,他一边吸烟,一边盯着村民们,仿佛一接到那些乡镇干部的命令,马上就带头往前冲,赶跑村民,把荔枝树连根锯掉。此时此刻,那辆推土机和那辆铲车已经远离了荔枝树林,远离了村民,它们停在山边那快空地上,几十个手执盾牌和警棍的警察站在它们旁边,仿佛在保护着它们。

    今晚的月亮很圆,从见不到一丝浮云的天空中倾泄而下的月光里,几乎可以看得清每一个村民的脸,以及那批拆迁人员的脸和那些乡镇干部的脸。春兰和根良嫂站在赵根良身边。村民们仿佛都认不出春兰,没有人瞧她一眼,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站在村民们最前面是张大胜和张二利,还有赵六根。赵根良拿着一根扁担。张大胜和张二利分别拿着铁锹和锄头,赵六根拿着一根用荔枝树干修成的拐杖。原来张大胜和张二利被释放出来了,春兰想道。她正在想着,拆迁大队长走到那个又矮又胖的女干部前面,他瞧着村民说道:“你们以为这样就阻挡得了我们吗?——实话告诉你们,我们今天就是要动真格!”抖了抖手里那把电锯,咬了咬牙又说道,“嘿,半个小时后你们还不走人,我们就对你们不客气!”

    “你敢!”张大胜把铁锹举到头上。

    “你试试看!”张二利把抖了抖攥着锄头的手臂。

    那个又矮又肥女干部马上拉了一把拆迁大队长,呶呶嘴叫他不要轻举妄动。拆迁大队长退后一步之后,接下来,赵六根怒视着那个又矮又肥的女干部,又呵斥道:“你们为什么要锯掉我们的荔枝树?我们以前已经说过,你们只能把前面那几座山头推掉,但是,你们为什么还要把我们的荔枝锯掉,还要把我们的房屋拆掉?”

    “现在是大开发时候,是推行城镇化建设的时候,我们也是响应国家号召,使你们尽快富起来,把你们村融入到城市中去,让你们过上城市里的生活呀。”女干部狠狠说道,接着摆着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搂紧一下怀里的公文包,把声音抬高两倍继续说,“难道你们都不懂政策的吗?难道你们都不想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赵六根咳嗽了一下,他正要再说什么,那个戴着近视眼镜男干部忽地一扬手,尖声叫起来,仿佛泼妇骂街一般嚷道:“赵六根,你懂懂?现在是张革开放!全面张革开放你懂不懂。嘿,现在那里不搞房地产开发?”两眼钉子一般盯住赵六根,“你知不知道,不搞开发就是死路一条!——这是大世所趋,就跟搞计划生育一个样!——不搞计生就是死路!——赵六根,我看你就是不识事务!就是不响应国家号召!就是想违法乱纪!”

    赵六根吐了一口痰到脚下。“去你的大世所趋!嘿,把我们的家园推毁砸烂叫做大势所趋?把我们赶走叫做响应国家号召?嘿,哪一个国家会这样?哪一个朝代会这样?”

    “你……你这个文盲!你这个法肓!你这个老不老!——你狗屁不懂!”

    “你骂我?——你骂我老不死?——这个狗官!”赵六根用一根手指指着他。

    “我就骂你这个老不死怎么样?——老顽固!文盲!法盲!”

    赵六根把拐杖举到空中。“你再骂一句!”

    “老顽固!文盲!法盲!——老不死!”

    拐杖落下去,拆迁队长一拔拐杖,指着老人:

    “老顽固!——你嫌命长是不是?”

    赵六根又要把拐杖举起来,张大胜一举起锄头,大声说:“既然他们不要天理,既然他们要把我们的家毁掉,既然他们硬要把我们赶走,我们干脆跟他们拚了!”

    “对,跟他们拚了!”村民们纷纷嚷叫起来。刹那间,锄头、铁铲、切菜刀和砍柴刀,还有铁棒、木棍,以及竹杆和扁担如同一支支旗杆般从村民头上竖起来,挥动着。转眼间,那帮拆迁队仿佛有点惊怕了,他们都退了回去,退到了那帮警察后面。那个拆迁大队长站在推土机旁边,吸起了香烟。那三乡镇干部更是胆战心惊退到了那辆铲车后面,似乎随时准备逃跑掉。眼看村民们一步步逼上来,警察们一窝蜂冲出去,盾牌挡住脸蛋、眼睛、鼻子和心胸,一根根警棍晃动着。

    “给我退回去!”一个警察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春兰瞧了很久,才认出那个开枪的警察原来是阎明火。

    那清脆又可怕的枪声还在耳边回响着,春兰跟着村民们退回到荔枝树林里。紧接着,那三个乡镇干部和那个拆迁队长在推土机后面窃窃私语起来,一股神秘的气流在他们的身边升上来。这时候,春兰听根良嫂说,阎明火现在是派出所所长,他顶替了阎明灯。那个又矮又肥的女干部就是现在的镇长,她是去年上任的,原因是原来的苟镇长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有一天他跳进西江自杀了,所以政府就从别的乡镇里调了她过来。

    “她叫什么名字?”春兰接着问根良嫂。

    根良嫂瞟了一眼那个女人答道:“大家都叫她‘拆迁女皇’,我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拆迁女皇?她是专管拆迁的吗?”

    “当然啦,不然她哪那来这个绰号?我听说这个女人在别的乡镇里可厉害了,她动不动就出警察,动不动就捉人抓人。那帮拆迁人员也是她从外地雇来的,他们都是流氓地痞、睹徒、恶棍、毒犯,社会上的残渣余孽。”根良嫂停顿了一下,又偷偷瞟了一眼那个“拆迁女皇”,再瞧了一眼那个拆迁大队长和那些警察,降低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个拆迁大队长还是上个月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抢劫犯……”

    “他抢劫什么了?”春兰瞧着那个拆迁大队长,把头侧向根良嫂。

    “鬼知得他抢了什么?听说他被判了二十年。”

    春兰瞧着那个那个拆迁大队长,忽然间感到有点儿害怕起来。“这里的房地产老板是谁?”她想了想又问道。

    “鬼知得是谁?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家伙。”

    春兰和根良嫂正在交谈着,赵三贵和赵蛮弟从推土机后面鬼鬼祟祟地走出来。春兰于是想道:“他们必然是到来劝说我们不要冲动,不要跟警察作对,不要跟政府作对,是来劝说我们要密切配合政府今次的砍树行动的。”

    紧接着,赵三贵和赵蛮弟站在阎明灯前面。赵三贵摸了摸大腿那块疤痕,把一只拳头捏紧放到嘴边,低下头假装咳嗽起来。不一会,他抬起头来正在说话,赵根良忽然从春兰面前跑出去。他一手揪住赵三贵的衣领大骂道:“赵三贵,你这个人渣!你怎么叫拆迁队把我老婆绑起来?你怎么叫他们把我的老屋拆烂?”

    阎明火习惯性地搔了搔腋窝,吐了一口口水,马上冲上前,他把赵根良推开之后,站在赵三贵前面,挡住了赵根良,把手枪扬起来。“赵根良,你再动手动脚,信不信我打爆你的头!”

    “你打吧!开枪呀!”赵根良挺起身子,把胸膛凑上去,仿佛他的胸膛是用铁铸成,子弹打不进更打不透一样。

    阎明火退后了两三步,气愤地瞧着他。他们正在对峙着,赵蛮弟从赵三贵身边走过来。赵蛮弟弯下身子咳嗽了一下,吐了一口浓痰,瞧着赵六根。“赵六根,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那间老屋还是被拆掉了?拆掉了又不是又被你钱,相反,那被的钱也够你交一套商品房的首期了,你何苦要这般不开窍呢?你何苦要帮他们出头来难为我们呢?”

    赵蛮弟捻着嘴唇边那根黄毛还在说着,赵六根用拐杖指着他:

    “赵蛮弟,你这吃里扒外的反骨仔,枉你在这里生在这里长,现在当上村干部就竟然忘记祖宗了!你现在竟然出卖我们,又出卖祖宗了!你……你……”说着,他把拐杖举到头上,一棍棒敲下去,“你胆敢叫他们拆毁我的老屋,我就跟你拚了!”

    赵蛮弟用手肘一挡那即将落到头上的拐杖,赶忙跑回到赵三贵身边,见赵六根举着拐杖追过来,他急忙又往阎明火身边跑去,见赵六根依然赶来,又跑回到赵三贵面前。他们正在你追我赶,赵根良忽然从阎明火身边冲过去,一拳打落在赵三贵的眼角上。赵三贵一捂眼睛痛叫了一声倒下去,赵根良立即又扑到他身上。赵根良正在扇着赵三贵的耳光,阎明火一脚把赵根良踢翻,大喝一声:“把这个刁民抓起来!”

    四个警察扑过来。赵根良一瞧见那几个警察,刚想爬起来逃跑,阎明火又一脚蹬到他的心窝里,之后拔出了一副手铐。

    那四五个警察正在往赵根良身上乱蹬乱踢,张大胜高声大喊: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春兰跟着村民们一起往前涌,警察们于是铜墙铁壁一般拦住了他们。那四个警察将赵根良拖起来,阎明火把手铐咔嚓一声铐到他手上。那四个警察正要把赵根良押到推土机后面,根良嫂大叫了起来:“我老公犯了什么罪?你们干吗要把他捉起来!”

    “赵根良没有罪,把他放回来!”张大胜又叫道。

    村民们正在跟警察们推推搡搡着,“拆迁女皇”在黑暗中一声尖叫:“把这些刁民给我通通抓起来!”

    一场混战开始了,然而,村民们不到一分钟就处于颓败之势。他们被警察们和那些拆迁队们打得伤的伤,逃的逃。有的被打破鼻子,有的敲断脚骨。张大胜的脸被打肿了,张二利的腰椎被踢断了。根良嫂被一条警棍敲到背脊上,她当场昏倒了。赵六根被那个拆迁队长踹了一脚,也昏倒了。春兰忽地被一个警察一脚踢中腰椎,当她跌跌撞撞逃到前面那棵荔枝树前面时,阎明火又飞起一脚,把她踢倒在地。

    半个月之后,春兰从看守所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她捂着疼痛的心窝对一同被释放出来的根良嫂说:

    “我要回家看看我的孩子了,我恐怕不成了。”

    回到家里,春兰仿佛就要死去一般躺在床上,黄大成痛哭流涕地说:“我都叫你不要冲动,你就是不信,这回好了,你要掉下我们了……”

    两个月之后,春兰的病奇迹一般慢慢康复了,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她婆婆去世了。一个月之后,她儿子合欢也去世了。稀奇的是,合欢的坟墓不久长出了一棵很奇特的树。那棵树的叶片像荔枝树,树干像梧桐树,开的花俨然喇叭花,结的果实如同番石榴。每当朦朦胧胧的月光出来的时候,就会有一只怪鸟在这棵树上唱歌,但是,谁都听不出它到底在唱什么,听不出它唱的到底是赞颂歌还是抒情歌,抑或是挽歌,到底为谁歌唱……

    2016-5-5(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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