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剽悍的身影在偏殿一脚高一脚底的跳着舞,唱着流行的北海道渔歌,嗓音底沉、嘶哑、他就是田久一郎。
田久今夜憋了~肚子气,他早上请求寺谷送两个本土歌妓来,想美美地和手下们过一个欢乐除夕夜,却遭到了拒绝。寺谷说,田久君,你的等明天吧。龙王庙据点是圣战前哨,“江抗”鬼精、狡猾,你的心思不能老放在寻欢作乐上!更让田久生气的是,下午,巴城宪兵队伙房的下手厨子来这儿,说汪大才在给寺谷烧年夜饭。田久大骂寺谷太欺人,上级没长眼,他入伍虽晚,但“八·一三”后,一路冲锋陷阵,立了多少战功,却被支到这种不见人的鬼地方!他寺谷未建寸功,只会念些宣抚歪经,却骑在自己头上撒尿拉屎?
所以,龙王庙的除夕夜过得死气沉沉,除了按惯例布岗设哨,田久让士兵草草吃过晚饭,早早休息,说明天有本土慰安歌妓来,大家再尽情乐。
他正在借歌舞抒发自己不满时,忽然,传来电话铃声,田久知道又是寺谷打来的,都半夜了,打电话除了不放心他,还能有什么?他懒得听那些唠叨,不去接。铃声停了停,立刻又响了起来,而且很急促。田久无奈,骂了一句:“催命鬼!”
寺谷在电话里大声责问,你死猪的睡了?怎么才来接?田久没好气地回答,刚查哨回来,有事快说,没事我挂了!寺谷似乎很急,忙说,别挂!我们为天皇立功的时候到了!现在,“江抗”在偷袭巴城镇,据侦察兵报告,人数不多,都聚集在西北市梢,本来我们的战士加上自卫团、侦缉队足可以打退,但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我想了个围歼的方案,请您立刻带领天皇战士出发,从背后进攻,我再全力反击,把“江抗”一个不剩的包了饺子!
田久自从踏上黄浦江岸,只在闸北经历过一场鏖战,他以一连砍杀七八个中国士兵而荣立军功,从一个新兵升了曹长,之后一路披靡,未遇敌手。现在却受书呆子十足的寺谷节制,让他有力无法使。在困守龙王庙这些日子,快把他憋死了,现在听说有仗可打,顿时来了精神,大声回道,嗨希!他立刻吹响哨子,只十分钟,士兵们整装出发。田久立功心切,背上冲锋枪,坐在三轮摩托车拖斗里,率先而行。
摩托车风驰电掣,雪亮的灯光,把锅底似的黑夜撕开了一条裂缝,裂缝迅速向前伸展,把后面跑步前进的士兵远远地埋在了黑暗里。约摸十分钟后,裂缝尖端的江岸上,忽然出现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女子,飘飘忽忽迎面飞来。田久惊喝:停!可是,驾车的士兵吓得慌了神,摩托车撞在一块石头上,翻了个轮子朝天。士兵被弹到了江里,田久耐力好,摔在石头上,右臂一阵剧痛,好像折断了。田久忍住痛,向前瞭望,白衣女子却不见了,一个高大的土墩出现在黑暗中,他心中惊叫:女魂墩,女魂!上次在这里遭到伏击后,汪大才他说,太君英勇神武,吓得“江抗”都去了沪西,不可能是他们伏击。那地方有个女魂墩,半夜常有白衣女魂出现,太君是被女魂作祟。田久拍拍汪大才的脑袋,你的,迷信!天皇的战士无所畏惧!所以不把汪大才的话当回事,想不到现在真遇上了。田久壮了壮胆,站了起来,端起冲锋枪,准备鸣枪示警,让后面的士兵快速跑来。可是,右臂提不起来,就把冲锋枪挟在腋下,用左手勾扳机,突然,他膝弯被人猛踢了一脚,仰天倒了下去,冲锋枪也撂在了地上。田久看见白衣女子一张冷峻可怕的脸,对他厉声说:恶狼,被你糟蹋的姐妹的血债,今天要清算了!田久要拔左轮手枪,可是来不及了……
后面的日军浑而不觉,只管跑步前进,到女魂墩前,进入了“江抗”的伏击圈,死伤过半,剩下的向巴城方向逃窜。
寺谷给田久打了电话不久,镇梢的枪声渐渐稀了,后来一片沉寂。佐佐木请示,是不是“江抗”撤了,我们追击?寺谷摇摇头,穷寇莫追,懂防有诈。又过了好久,远远的惊马塘方向传来密集枪声,寺谷大喜,田久到了!他命令佐佐木:“带了保安队、侦缉队,向惊马塘冲!”
佐佐木带回来的战果是田久手下几个败兵,寺谷问,田久呢?
驾摩托车的士兵落水后爬上岸,看见田久被女魂踢倒的一幕,战战兢兢报:长官,我们遇上了女魂,田久长官他被女魂抓走了……
寺谷才意识到,中了“江抗”围点打援之计,怀疑汪大才的菜有问题,跑去伙房找他,却不见了影踪。
次日,在女魂墩找到了田久的尸体,死的同霍家林一样,脸色青紫,除了右臂骨折外,身上别无伤痕。
寺谷因玩忽失职,被严厉训斥后降职。日军因战线长,兵员不足,没几日,巴城日军撤走,调往前线,寺谷四郎在一次战役中当了新四军的俘虏。
五十年后,世界变了样。
寺谷已经满头白发,随一个旅游团来到江南,去巴城旧地重游,专程去瞻仰女魂墩。女魂墩已开辟成园林,成为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女魂墓还是那么高耸巍峨,还是那么浮翠滴碧,更添了苍松翠柏和满目鲜花。他伫立良久,对女魂墓深深鞠了个躬,说了声“对不起!”
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头,叫了一声“寺谷大太君!”
寺谷回头,见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胖墩墩的老人,一眼认出他是汪大才,惊喜的地握住了他的手,激动地说,汪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汪大才却摇摇头,说,不,我不是汪先生,我是汪的,大大的朋友!说时,还翘了蔼大拇指。
不,不,我有罪,我是来赎罪的。
汪大才告诉寺谷,他夫妻俩早已离休,空巢后回归故土,来女魂墩当志愿管理员。寺谷听后,拿出一叠钞票,虔诚地说,女魂是巴城的骄傲,也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请您转交管理部门,立一座碑,上刻“中日友谊千秋万代!”,是不是请落款“前侵华同军少佐寺谷四郎立”,以此见证我们犯下的这段罪恶历史,也让那些至今还在为军国主义招魂的人看看,他们要是执迷不悟,最终会被中日人民,亚洲人民,乃至世界人民唾弃!
汪大才激动地说,寺谷先生,你说的太好了,今天,我再为您露一手,尝一尝巴城阳澄湖大闸蟹美味!
此时走来了一位也是满头白发的女子,说道,寺谷大太君,汪的菜不行,有红花粟壳,还是我来掌勺。
寺谷惊疑地看着她。
汪大才介绍,贱内,我的夫人,殷复珍同志。
寺谷恍然大悟,跷起大拇指说,您才是当年让我们闻风丧胆的真正的女魂!三个年过八旬的老人,相互拥抱着,老泪纵横大笑起来……
责任编辑 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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