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我是在一个闷热的黄昏里走进那家小店的。餐厅嘈杂无比，我站了一会儿，然后奔向墙角相对安静的一张桌子。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空调，阴影中，坐着一对青年男女。

    女孩仿佛有些矮，男孩则高大英俊，一脸灿烂的笑容。见我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朝我点点头，表示欢迎。

    桌子上有两碗面，一大一小。令我惊奇的是，各自的面前还放了一个高脚杯，盛着深红的葡萄酒。

    两个人碰了杯，抿一口酒。女孩问：“外面还热吗？”男孩拿袖子抹一把脸，夸张地甩着并不存在的汗滴，说：“当然。”女孩笑：“吃完面还要去跳舞吗？”男孩吞下一口面，含糊不清地答：“当然，说好了天天要去的，你想反悔？”

    我这才注意到女孩化了妆，淡蓝的眼影恰到好处地衬托了明亮的眸，唇也闪着光泽。那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

    女孩笑道：“你还扮王子？”男孩假装生气：“不行吗？怎么也是青蛙王子吧？你都扮了那么多年的天鹅了！”

    女孩又笑，声音像春风吹过风铃。我却有些糊涂了。王子？天鹅？难道他们是哪个芭蕾舞团的？

    只听见女孩说：“草地上那么多人，都盯着咱们看呢。”听见男孩说：“不怕，让他们羡慕去。”女孩笑：“再说你跳得也不好，脑袋把树撞弯了。”男孩说：“我故意的啊！不引起别人注意，怎么成男主角？再说，我觉得我们现在的配合，比以前在台上还要熟练很多。”女孩问：“你说，我还是以前的那只天鹅吗？”男孩答：“谁敢不这么说，我跟谁拼命去！”

    女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让男孩帮我递一下餐巾纸，顺便问：“你们去哪儿跳舞？”男孩说出了一个公园的名字。那公园距这儿约一小时公交车的路程。

    我不解：“你们坐这么长时间的车，就为了去那个小树林跳一会儿舞？在哪儿不能跳呢？”男孩说：“这怎么行？那儿观众多啊！”女孩急忙纠正：“他胡说！我们是在那儿认识的，几年来，也一直在那儿练舞。”

    原来如此！真是一对浪漫的恋人。

    两个人举杯，喝光了残余的酒。男孩站起来，女孩却没动。男孩走到女孩身后，女孩仍然没动。男孩在女孩身后低下身子，然后扳出一个把手，慢慢地推着，女孩便平移起来。

    我看到，女孩坐在一个经过改装的低矮的轮椅上。她穿着雪白的短裙，只是膝盖以下，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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