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乡下赶到城里的时候,路远刚刚吃了早饭推着车子要去学校。父亲留着村里常见的那种短发,黑白相间的短发爬满了父亲的头顶,使父亲显得异常苍老。父亲才60岁,60岁的城里人一点儿也不会让人看出老态来。路远看见父亲之后心中怦然一动。父亲在村子里种着几亩地,没有事情是不会到城里来的,况且眼下正值农忙。看着父亲,路远的眼光急切而又惶恐。路远的嘴唇动了几下,但没有说出话。父亲咳嗽了一声。路远看见父亲的嘴唇上浮泛着一层白色的干皮,路远还看见父亲的脸上蒙了厚厚的一层尘土。路远要父亲去洗洗脸,吃点饭。父亲说他已经吃过了,从床上起来就吃了两个饼子,又喝了一大碗茶,不饿也不渴。路远就问有什么事。父亲有些迟疑,父亲的喉结往下动了一下才说,有病了,头晕。这几天晕几回了,晕得厉害的时候活儿都干不成。前天正锄地,晕了,想倒,扶着锄把站了半支烟的工夫才清醒过来。路远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子,路远以自己掌握的一点医疗知识,估计这病是很缠手的。
路远就领父亲去医院。父亲要路远去学校请假,路远说不请了,今天上午没有课。
作了几项检查之后,医生让路远单独留下来。医生的结论是脑血管硬化,很严重。医生说这病得一直吃药,不能间断的。还得有个思想准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意外。路远拿着处方呆愣在了那里。他想起了他的一直恹恹多病的母亲,想起了他的没有娶妻的弟弟和没有出嫁的妹妹,想起父亲侍弄了一辈子的那片土地,路远还想起了好多好多他不能不想起的事情。是医生打断了路远的“想”,医生说,眼下不会有事的,快去拿药吧。路远匆匆揉了一下眼睛,就去取药的窗口了。拿药的人很多,路远让父亲坐在树荫下等着,自己去排队。父亲说,病要是不厉害,这药咱就拿,我得把你弟弟妹妹操持起来呀。病要是真厉害,这药就别拿了,你一个教书的,能有多少钱往里扔?路远鼻子一酸,心里有什么要涌上来,但路远没让它涌上来。路远说,医生说了,没事,吃吃药就好了。
划了价,路远看看钱数350元,头“嗡”的一下子大起来。路远问划价员是不是错了,划价员斜了路远一眼说,头一种药就300元一盒呢。路远退出来,呆呆地发愣。他的月工资刚够买一盒药。老婆的工厂倒闭了,在家闲着。他还有两个儿子。路远又拐回去找医生,路远让医生换便宜一点的药。医生说,病重,这个药效果好。别光心疼钱,病要紧。路远红了脸。路远说,这回没带这么多钱,下回吧。医生便拉下脸重又开了一张处方。
拿了药,路远身上的几十元钱差不多光了。远远看见躺在树荫下的地面上打瞌睡的父亲,路远鼻子一酸,眼里有东西涌出来。
路远喊醒父亲,把药递过去。接过药,父亲说,这药包怎么有些湿?
路远没有说话,只有路远知道那药包是怎么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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