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

    一年前的一个夜晚，我从郑州回家过年，在火车上遇见岳姗姗。她跟在一个高大帅气的军官身后，停在我对面的铺位前。

    放下行李，她和年轻的军官低声告别。她说话是我老家的口音，我的心莫名地温暖起来。

    年轻军官下了车。她转到车窗处，隔着窗子同他告别。

    她贴在车窗许久，直到列车驶出站台，才依依不舍地转身，静静地坐在铺位上。

    我说：“他很帅。”她愣了一下，慌慌应一声：“噢。”脸忽然红了。

    我说：“听你的口音，咱们是老乡呢。”

    “你家也是沂南的？”她欢快地问。

    “是啊。”我说，“不过不在那里住了。”

    她话多起来，问我是否经常回老家，并热情地说着家乡的变化。

    熄灯后，我们低下声来继续说话。她说男朋友在郑州的某个部队，她是来看他的。我说：“相隔两地，干脆过来算了。”

    她说她喜欢在家里待着。她也是在外地读的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县城的银行上班。她笑笑：“就是觉得家里好……”

    天亮后，她起来，看到我，很亲近地笑。我们坐了一会儿，她忽然说：“我们交换电话号码吧！”

    我有些意外。在外多年，不管以怎样的方式与陌生人交往，心里都是有所防备的，所有的萍水相逢，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不知该怎么拒绝，犹豫了一下，说：“好啊。”

    她拿出手机，认真地记下我的号码和名字，回拨过来。我只好存下她的号码。

    她说：“你要是回老家，一定要找我。我带你去转转。”是很客套的话，我应着，说一定。这段旅途已快过去，我听出自己的回应中，已有敷衍的成分。

    回到郑州上班，我渐渐忘了她。一个夏日的周末，一个人躲在住处看电影，我收到一条短信：我过来了，和他一起，想请你吃顿饭。是岳姗姗。

    我怔了半天，几分钟后才想起她。她竟然还记得我。可是这样相识后的相见，有什么意义呢？这些年，我早已不愿为人情所累。

    犹豫片刻，我回短信：对不起啊姗姗，我在外地出差呢，‘下次吧。她回过来：真不凑巧，下次我来提前告诉你，真想见你呢。

    入冬不久，外婆去世十周年，我同家人一起回老家给外婆立碑。事情处理完毕，离开舅舅家已是黄昏。没想到车子经过县城，快到高速路口时出现故障，只会开车的哥哥修理半天无果。

    天快黑了。父母离开多年，这里已没有相熟的人，舅舅家在几十里外的农村。情急之下，我忽然想起岳姗姗。

    翻出号码，我又停下来，不知道这时找她是否妥当，更不知找了结果会如何。换作是我，找了也无用。她没有必要来承担这场麻烦，拒绝也无可厚非。

    看着焦急的父母，我还是拨了过去。不等我开口，她立刻叫出我的名字。她的声音明朗欢快，甚至有些兴奋，问我怎么想起打电话给她，是不是回来了……

    简短寒暄两句后，我讲出事情的原委，口气有些小心翼翼：“姗姗，真是很麻烦你，能否帮我们找个修理工过来……”

    “看你说什么呢。”她问清地点后，让我们别着急，她现在就去修理厂。很快，她开车带一个修理工过来，还提了几盒避风塘的奶茶，让我父母喝了暖一暖。她依然略带羞涩，同我说话时，宛如很亲近的朋友，毫无芥蒂。因为心虚，我再度用谎言解释那次她去郑州，我没有见的原因。她说没什么，就是挺遗憾的。她指指自己开的小车，说：“那次其实是我们订婚。他买了这辆车送给我。我告诉他，我在郑州有个好朋友，可惜你不在……”

    “是啊，挺可惜的。你们订婚了啊，祝福你——”在夜色的掩盖下说这些话，我还是感觉到脸发烫。

    半个小时后，车修好了。她坚持要留我们在县城吃晚饭，我婉言谢绝。

    她打开后备厢，拿出准备好的家乡特产塞给我，说：“你一直在外地，不太容易吃到家乡的东西，一定要带着。回趟家不容易呢。”

    我的心被一种叫温暖的东西塞满，我没有再拒绝。

    回去的路上，我给她发短信，按发送键时，看着显示屏上她的名字，我缓缓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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