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死神搏斗了很多个夜晚之后她走了,这个叫笑笑的女孩让我想起我家那个十九岁的少年。
那年,他都快高考了,有一次打篮球忽然鼻血止不住地流,去医院一查,竟然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
我去北京看他。躺在病床上的他脸上始终挂着乐观的笑,看不出一点儿悲观。他和我说很多的话,教我如何用手顶起二人转里旋转的手绢。
他管我叫舅妈,其实我只比他大十岁。更多的时候,我把他当朋友。每次去北京,我都住在他家,他陪我去过颐和园,给我拍过很多照片,和我一起吃过涮羊肉,和我一起聊过文学,聊过八卦。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阳光健康的男孩儿有一天要和死神殊死搏斗。
也许是见不得关心爱他的亲人伤心,他一直那么懂事,总是用他温暖的笑把你要流出眼眶的泪逼回去。
他总说他没事他很好。他住院的那段时间给我写了很多封E-Mail,告诉我他用望远镜看初春街头穿着短裙的长腿美女,讲他如何受美女护士的欢迎,因为他讲的笑话常常逗得她们咯咯地笑。还讲他们班的同学每次来看他,几十人都齐刷刷地站在楼下仰望他的窗口,对他微笑挥手祝福他早日康复重回校园。
我忘了我们到底写了多少封信。那一年的时间,我们好像变成了不能见面的笔友。他说近来闲着无聊,忽然想看《麦田守望者》,于是我寄了很多书给他。
有段时间他的信没有以前写得那么频繁了,他解释说是为了让我少用点电脑,那时我刚好怀了宝宝,他怕电脑有辐射对我的孩子不好。我说没事,我有一个厚厚的靠垫挡在电脑前,辐射绝对穿不透。
后来的后来,女儿出生后,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恭喜我做了妈妈,也高兴他多了个妹妹。只是他不知道他能不能见到他这个漂亮的妹妹了。
那是第一次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悲观。
我安慰他,一定会好起来,将来出院了来西安看妹妹。
他说好。可是仅仅过了两个月,他就病危了。他妈妈说他撑不下去了。我特别想去北京见他最后一面。可是女儿只有两个月,离不开妈妈。
他还是走了。都说他临走前好像一直在等谁,闭上眼时,有一行清澈的泪从他脸上滑落。
我特别难过,因为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这成了我心里一直挥之不去的长久的遗憾。
几个月后,我打开邮箱,收到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他说一直以来他其实都特别害怕,怕黑夜,很多个夜晚他都不敢睡觉,因为害怕一睁眼就看不到明天。信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绝望和痛苦。
他走后,我还是没事会看看他以前写给我的那些信。
然后,有天我新换的电脑忽然坏了。我买的那个硬盘那个批号出了故障,厂家承诺给换个新的。硬盘对我们这些写字的人来说那完全就是灵魂,硬盘坏了意味着我所有的稿子和存档全部没有了。我不要新硬盘,我要恢复我硬盘里的数据。厂家答应试试,但最后还是抱歉地寄回一个新硬盘。说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了,终究是恢复不回去了。
我所有的文章,还有他给我写的那么多封信的存档全部没有了。我崩溃地痛哭起来,吓坏了我家另一个管我叫舅妈的男孩儿。他特别内疚,觉得是他没有帮我买好电脑。
我明白,这都是命运中冥冥的安排。也许是他想要大家忘记他,不要再想着他难过。就像他生病住院一直用的那个笔记本电脑,他走后也坏掉了,再也打不开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一直想给他写点什么,这个叫笑笑的女孩,让我想起了我家那个走了十四年的十九岁的少年,愿他在天堂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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