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同一天里，上帝第二次乘坐出相车了。
出租车的确很方便，不到十分钟，就把他送到了他家所在的住宅区门口。上帝付了车资，撒腿就往家跑，他慌张的样子引得不少人停下来看他。
苏桂兰正要出门，迎面碰上他，板着脸问他一句，“你中午去哪儿了？”他答也不答，一头闯进屋里。苏桂兰满腹疑惑，看着他在抽屉里乱翻。“你找什么？”她又问。本来苏桂兰是好意，却像惹起了他的怒气，心想，怎么想起来关心我了？还是不回答。
抽屉翻过了，又要翻检书橱。一拉橱门，灰尘就扑了下来。但他忽然又像想起什么来，也不收拾掉在地上的书，转身就往外走。
上帝第一个来到局里，刚在办公桌后面坐下，同事们就进来了。上帝忙让自己镇定下来，在跟同事打招呼的时候，悄悄拉开抽屉。他看到了躺在里面的工作证。在他看来，工作证绿色的塑料皮是那样悦目。
科长也来了。上帝以为会有人问他去一个局送信的事，但没人问他。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他相信自己看透了他们的内心。申局长上午派他去一个局送信的事实永远不可更改，谁爱酸谁酸，把自己酸成醋缸，也是自取其咎。
同事马翠玲来晚了，进门就忙着解释缘故。马翠玲一来办公室里气氛就活跃，连科长也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听马翠玲跟同事们说话逗乐。
痛苦慢慢在上帝脸上汇聚着。他能看得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就像眼前有面光滑明亮的镜子。
但马翠玲猛地把头转向了他。
“小上，”马翠玲说，“去一趟一个局怎么用了一上午？是不是办自己私事去了？”
上帝脸上的痛苦凝滞下来。“没有！”他紧皱眉头说。但实际上马翠玲这样问他，他是很高兴的。
“没有？”马翠玲并不放过他，“不就是一封信吗？要我去，来回一趟，半小时用不了。”
“哎哟！”上帝突然呻唤起来，两手抱住肚子，“哎哟！”
“怎么啦？”马翠玲一慌。
“肚子疼。”上帝说，看样子痛苦到了极点。“我要去医院。”他已经偷偷把工作证拿在了手里。
同事们安静地看着他，几乎动也不动。马翠玲的神情还像在后悔自己刚才问了他什么。
上帝佝腰曲背地走出办公室，嘴里不停哎哟着。他想，你们也会肚子疼，到那时我也要这样一声不吭大睁俩眼地看着。他相信要自己变成一个文件橱是很容易的，至少他也能变成一根拖把。这时候他甚至想让自己的哎哟声显得更夸张一些，但一列火车奔驰而过的声音把整个办公楼都淹没在了里面。他知道这是一趟去武昌的火车，他曾从窗子里观察过，车上的乘客总是东倒西歪，疲惫异常，好像通宵未睡。他哎哟不哎哟，以及哎哟的声音大小，都已经不重要了。无疑所有人都在倾听着火车的轰鸣，感受着火车带来的强烈的震动。
上帝来到楼下，火车驰了过去，忽然耳根就没有声音了。整个世界死寂一片，上帝哈哈笑起来，就连他自己也感到笑声那样突兀，那样尖利。忙收了声，匆匆走到街上。
现在，他脸上痛苦的神情荡然无存。
他无法形容自己心底的快乐，不知不觉地在街上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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