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盛宴-《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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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可这话在大河肯定行不通,大河一带自古就有个传统习俗,大河的女人家都跟自个娘家人亲,所谓嫁出门的女在大河也还是这个家门里的人。亲不亲,娘家人;血浓于水这些话在大河还有另外几种说法:这娘家人是女儿家的靠山和门面,这娘家人是女儿家的主心骨,这娘家人更是女儿家的贴心棉袄……这女人在婆家受个委屈啥的,这夫妻间吵嘴打架啥的,这邻里街坊起了纠纷啥的,这不都要靠娘家人出头撑腰。这娘家人在大河女人心中还有更精彩的一曲绝唱,这女人一旦身老归土后,一定要有娘家人到场哭丧送行,这娘家人哭天号地的,这死者在地下就睡得安生,能够早日得到超度。这娘家人在大河女人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青玉嫂是个例外,青玉嫂好像没啥娘家人,青玉嫂是从百十里外山那边嫁过来的。青玉嫂和男人大广是自由恋爱的,大广在集市上买鞋,回到家才发现摊主多补了十元钱,大广又返回了集市,找到摊主把钱还了回去。这摊主就是青玉。青玉觉得大广这人心眼实,就认定了大广是她一辈子依靠的男人。

    青玉嫂跟娘家人没啥走动,大河的女人都感到奇怪,谁没娘家人呢?!这青玉咋会没娘家人?大河的不少女人四下打听,却一无所获,青玉娘家隔得远,连大广也只去过一两回。有人拐弯抹角地问青玉嫂:娘家都有些啥人?他们都在干啥!青玉嫂愣了一下,她明白了别人问话的意思,知道大河的女人都看重娘家人,她淡淡一笑说,我娘家只有一个哥哥,哥哥早年在北京上学,后又在北京工作成家,工作忙,已好几年没回来过。这可了不得,原来青玉的娘家哥哥是在首都工作,难怪人家藏而不露。问的人一下子肃然起敬。

    这事在大河一下子炸开了,女人们都知道青玉嫂有个在首都北京工作的娘家哥哥。北京,那可是伟大祖国的心脏,这颗心脏竟和青玉嫂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河的女人从此高看一眼青玉嫂。青玉嫂为人厚道,不张扬不计斤两,处事张弛有度,乐于助人,能吃亏能容人。一来二去,青玉嫂在大河的女人中很得人心,渐渐这女人在婆家受了委屈、两口子打架、两个女人起了纠纷什么的,也有人不再找娘家人,而是来找青玉嫂主持公道。青玉嫂从不推辞,以理服人,不偏不倚,公正无私。青玉嫂在大河的女人中渐渐树立起了威信。

    但也有人对青玉嫂有一娘家哥哥在首都北京持怀疑态度,不时地嘀咕上几句,说青玉嫂咋长年不见这娘家亲哥哥一面呢?

    有一年农闲时,儿子也丢得开手,青玉嫂突然收拾行李,背了包裹出远门去了。出门前,青玉嫂说她娘家哥哥托人捎话来,让妹子去一趟北京,逛一逛天安门,看一看孟姜女哭倒的长城……大河的女人都感叹不已:大河和首都相隔几千里,大河从未有人出过这么远的门,这青玉嫂可真幸福,有个在首都工作的娘家哥哥。青玉嫂在大河女人羡慕的目光中踏上了去北京的路。

    两个月后,青玉嫂才从北京回来了。从北京回来见过了大世面的青玉嫂依旧朴朴实实的,却从北京带回了大河人很少见过的花花绿绿糖果糕点之类的东西。那些天,大河的女人和孩子笼罩在青玉嫂从北京带回的喜悦里,吃上了来自首都北京的糖果糕点。

    大河人这回信服了,再也没人对青玉嫂有个在首都工作的娘家哥哥嘀咕啥了。大河的女人更加高看青玉嫂了,青玉嫂又是大河唯一见过大世面的,大河的女人有了疙瘩棘刺儿难处啥的都爱找青玉嫂,青玉嫂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些疙瘩棘刺儿啥的再缠人都让她给化解开了。大河的女人感到离不开青玉嫂了。

    这年农闲时,青玉嫂又背了包裹出远门去了。青玉嫂说她娘家哥哥托人捎话让妹子去趟北京。

    青玉嫂又在大河女人羡慕的目光中踏上去北京的路途。

    到了青玉嫂该从北京返程了,可大河的女人掰着手指,就是不见青玉嫂归来,问大广,大广也跟大家一样,只知青玉出远门去了北京,只知青玉有个娘家哥哥在北京。

    大河的女人慌了手脚,青玉嫂咋还不回来呢,走了这么久,大河的女人有了一大筐疙瘩棘刺儿的等着青玉嫂给化解呢。

    大河的女人等来的却是青玉嫂在回来的途中出车祸离开了人世这一让人悲痛欲绝的消息。

    青玉嫂并没哥哥在北京工作,青玉嫂是个孤儿,后被村里一对好心的孤寡老人收养了,老人双双离世后,青玉嫂就在集市上摆了个小摊讨生活。青玉有个远房表哥在几百里外的国营煤矿当生产处长,青玉嫂农闲时就是去那投靠他打临时工的。

    青玉嫂的葬礼很风光热闹,大河的女人都来了,争着给青玉嫂当娘家人,给青玉嫂送行,大河的女人一个个哭得泪水滂沱,天昏地暗。

    见过青玉嫂的葬礼的人都说,有那么多的女人给青玉嫂当娘家人,青玉嫂才是大河最幸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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