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至中年，把该经历的都经历过，球实感到自己就像一艘驶离风暴区的船，早已泊在宁静的港湾，这时的球实就有种面朝大海的感觉。
马路上人来人往，俯视芸芸众生，每个人生都是一处独到的风景。想当年，球实成天混迹于这些人中，为一日三餐四处奔走劳碌，那时的辛酸苦楚早如同火山灰般抹在心底。
十几年前，球实借了不少钱买下这处不被人看好的临街房子，球实看中那个宽敞的阳台，还有房子后面近两百平米的院子。后来，有不少人眼馋这房子，但球实就是不肯出手。
临街的阳台如今成了球实看风景的好地方。有时苦难也是一种风景，球实习惯回头看看，看看走过的那些年，他在这里不仅可以回味过去，还可以回到这些平常人中间。
在众多房客眼中，球实是一个好房东，人好心善体谅人难处，不涨租，有时房客钱不凑手欠上几个月也不催租。
球实常来这儿，他给自己留了东头二楼的套房，在阳台喝小半天茶，有时还走到院子同大家唠叨唠叨，拉拉家常。和房客打成一片后，球实时常收到大家的礼物——都是些来自乡下的土特产。球实将这些土特产看作是和大家的一种友情的象征。
房客中有个年轻的女人，球实听见她男人一声一声燕子燕子叫。球实的眼前就上下飞着一只燕子。燕子的男人吴为很不成器，早变成赌鬼，恨不得把燕子兑换成赌资。
燕子很爱自己的男人，一口一个老公叫，看男人的眼神黏糊糊的。球实一见燕子红肿的双眼，就明白吴为又向燕子伸手要钱，球实就有些心疼燕子。
燕子。
嗯。大哥。
燕子。球实突然不知要跟燕子说点啥。
大哥……燕子不敢看他，低着头，吞吐着。
燕子。手头紧吧，我这有五百元，够不？
够了够了，大哥，谢谢。燕子接过钱，转身进了屋子。
球实呆立了好几分钟，屋里吴为欢快的声音刺痛他，他听见心底的叹息声，想不透燕子咋会死心眼跟吴为这种人过日子。
燕子很快会还上钱，燕子在外面接了很多车衣的活儿，不分昼夜地干。
逮着吴为时，球实会狠狠地说他一顿。
吴为哭了，说自己错了，流下眼泪，发誓以后不赌了。
吴为会老实那么几天，但过不了多久，赌瘾又犯了。
再逮着吴为时，球实照例会凶他一顿。吴为照例会老实安分几天，随后又犯了赌瘾。
大哥……吴为是好赌，别的什么还是好的。大哥……你凶他后，看他那失落落的样子，我心里好难过。燕子还钱时突然说，她不敢看球实，局促地低着头。
球实定住身子，看着燕子，心动了一下。这燕子，是真的喜欢吴为。吴为咋就这么不成器，咋就这么糟蹋自己糟蹋燕子。世上还真有燕子这样的女人，世上的事还真让人看不懂。球实此后常关照燕子，将朋友送的一些东西顺手转给燕子，球实想将租金免了，但燕子不肯。燕子说，大哥，你很照顾我们，我们都还不起你这份情了。
这燕子。球实在心底叹着气。
燕子将球实当成大哥，春天燕子会给大哥纳上几双亚麻布鞋垫，秋天给大哥织两件线衣……燕子针线活很棒，让球实心里一亮。
情人节那天，燕子突然穿了件新大衣，燕子变漂亮了。吴为从外面回来，这天他手气很背，身上钱又输个干净。吴为一看到穿新衣的燕子，还有燕子衣车旁的一束鲜花，猛地想起今天是城里人的什么情人节，气就不打一处来，开始骂咧咧：怪不得手气背，都是你在家招的。吴为看出那衣服不便宜，燕子一直不舍得给自己添新衣，就骂燕子收了谁的礼，给谁当情人？
燕子说没有，她没给谁当情人。
吴为说燕子，你还真出息了，这新衣和花是怎么来的。你说，新衣和花是谁送的。
燕子死活不肯说出送花的人。燕子只说自己是清白的，清清白白地做人！
吴为不信，燕子死活不肯说出送花的人，吴为越认为燕子心中有鬼，燕子一准背着自己搞了野男人。吴为发狠地说，燕子，你要真是清白的，就死给我看！
燕子真拿刀一声不吭地抹了脖子。
吴为没想到燕子真是烈性子，直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燕子。
燕子刚送到医院人就没了气。
球实听说燕子的事后直呆呆地发愣，新衣和花是他顺手转给燕子的。他给多年的相好准备的，出发前两人闹了别扭，球实看到燕子就顺手给了她。
燕子当时一脸欢喜。
没想到一束花让燕子送了命，球实很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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