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贵的日子一直过得磕碰紧巴,三个儿子成家把最后一点家底榨干了,这两年日子才松些。现今哪有闲钱摆谱儿。莫非有横财砸到家贵的头上?
村人发现,家贵的手上忽然也晃着一对亮灿灿的大戒指。
水塘边,村民田桂文死盯着家贵的手说,家贵,这么大个头的戒指我还是头一遭见到,现今金子贵,没有七八千买不到手吧!
一文没花,捡来的,也不知是不是真金?家贵知道这事瞒不住,索性敞开说。
捡的?田桂文惊呼道,真是金子的,跟我儿媳妇手上的戒指一个成色。咋捡的?
家贵也惊了,说不会是真金的吧?我一家伙捡了六十多个。
那天大清早,家贵路过村北的野地,高速公路正修过来,坡地被剖开了膛。忽然泥土里射出的一缕光刺疼他的眼,他好奇地过去踢了两脚,从泥土中蹦出一只泛着金光的大戒指。家贵蹲下去扒了扒泥土,又一只闪着光的大戒指跳入眼里。他索性往下一刨,竟刨出一只坛子,里面竟是满满当当的戒指。
田桂文双眼放出光来,说家贵,你发大了,那一片全是古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家贵,你这后半生不用下地干活了。
田桂文拍拍屁股急吼吼地走了。
村人闻风而动,都涌到村北那片野地挖宝。有人还寻到家贵家里,细细地问家贵捡宝的经过。
那片野地被挖翻了天,大家却只挖出一些破碎的陶片。宝都去了哪儿?穷了一辈子的家贵咋会撞上这种大运?
村里乱哄哄的,急红了眼挖不到宝的村人就用难堪的目光挖翻了家贵。家贵心头惶惶的,走到哪都绕不开那纠缠人的目光。村里的房舍、树木、菜园屯子、田地咋统统都变了样,让家贵感觉恍若隔世。
都穷了一辈子,我咋会撞上这种大运?家贵也有些想不通。
家贵正发呆时,村里老人山坡颤巍巍上门了。
家贵看见山坡,心头一松。山坡一向处事公正,在村里德高望重。当生产队长时,山坡没少照顾接济家中常断粮的家贵。家贵咧了咧嘴,山坡老人摆了摆手,说家贵,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别提了。
家贵脸上现出羞愧的神色,说,家贵不是忘恩的人。
山坡猛咳了一阵,喘着气说,不提了,家贵,听说你捡到宝了?
家贵一五一十说了。
山坡又咳了几声,说,家贵,你是实在人,你琢磨琢磨,这几十个金戒指露头了,村里不闹翻天才怪呢。
家贵脸有愧色,问,那我该咋办?
山坡摇了摇头,说,两个字:人和。家贵啊,这村里虽不是一个姓,但也藤缠着藤,根连着根。
家贵懵懂地点了点头。
山坡起身走时,家贵忽然从屋里捧出几个大戒指,塞到山坡手心里。
山坡咳了几声,把戒指轻轻放在桌上,说家贵,叔七老八十了,说不定哪天就蹬腿了,这宝贝搁身上不让叔心累嘛。
山坡老人一走,几天里竟招来好些村人。
远房堂兄家民上门了。家民和家贵唠叨着一些闲话,家贵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家民忽然瞥了家贵一眼,家贵一颤,以为家民要问捡宝的事。家民却慢吞吞地回味起当年国中闹病的事。
家贵脸腾地红了。二儿子国中当年肚子疼,村里的医生诊不出啥毛病,可国中却疼得在地上打滚,家民说动家贵连夜抬着国中摸了七八十里山路在天亮时赶到县城。县医院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要是晚送一两个时辰造成肠胃穿孔,人就没救了。
后来家贵一家都把家民看作国中的救命恩人。
一晃眼二十多年,国中的儿子早在地上跑了。家民咂了咂嘴说。
家贵去里屋拿了一个戒指塞到家民的手心说,哥,这个戒指给嫂子的。
家民谦让两句。家贵忙说,我也是捡来的,不花一文钱,再说国中的命当年都是哥搭救的。
家民起身走了。
家贵盯着家民的身影发呆。
堂弟家全来了。家全也是国中的救命恩人。当年家全和家民抬着国中用两条腿在山路上颠簸了七八个小时,把国中送到医院,家全和家民也累趴下了。
家贵送出第二只戒指。
胡锦锋来串门。当年国中住院的钱全是胡锦锋借的。这可是国中的救命钱。家贵拖了好几年才还清,胡锦锋连一分利息也没收。
家贵拿出第三只戒指。
孙亮的媳妇桂枝来了。老大国政老二国中的媳妇都是桂枝做红媒的,桂枝为两人的亲事上上下下跑断了腿。
家贵送出第四只戒指。
黄欣闻串门来了。
家贵送出第五只戒指。
……
家贵送出第二十五只戒指时,县文管所的人闯上门,他们来做家贵和老伴的工作,说古坟区出土的戒指是文物,让他们把文物上缴国家。
家贵和老伴一商量,索性把剩下的戒指全上交了。家贵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突然感到身子一下子松爽了。
后来,他常闲坐在家门口,呆呆地看着变了模样的村庄,家贵觉得像是做了场荒唐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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