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任三居然叫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春芳瞧上了。春芳鬼迷心窍，竟一心追着要嫁任三。村里人想破了脑袋也看不懂。春芳的爹娘死活反对，骂：这任三有啥好的！人渣子一个！
任三是不是人渣子，人好不好，我这心里头明白得很。
娘急了，骂道：任三不是人渣子是啥，等你明白过来，这辈子肠子都会悔青的。
我不悔，任三对我上心。春芳铁下心，十头牛也拽不回头。
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春芳字字如锤，锤在娘的胸口。娘气疯了，对天跺着脚。
爹娘拼了命反对，春芳豁出命要嫁，一时闹得水火不容。
刀山火海，春芳还真敢闯敢上，竟和任三把婚后才能做的事都做下了，等到爹娘发现时，肚子已显山露水了。
瓦店村炸开了锅。
爹娘蔫巴了，人活一张皮，脸皮都叫亲生女儿给活生生剥掉了，还有什么脸做人。爹娘将春芳逐出门，割断亲情。
瓦店村人都松了口气，人活一张皮，女儿没脸没皮的，爹娘可是明白人。
春芳一心一意跟任三过起了日子。
瓦店村人都骂任三，骂任三勾引欺骗了春芳。
春芳却说是她喜欢上任三的，任三对她上心，拿她当女人看……
瓦店村人都看不懂这事，春芳咋会恋上任三？任三要德无德，要样没样，这四邻八乡的未婚男子哪个不对花容月貌的春芳上心，那个不想把春芳娶进门，春芳却没一个瞧上眼。瓦店村人都说春芳是一时糊涂，总有一天会醒过来。
春芳和任三恩恩爱爱，小日子过得一点不含糊。春芳喜欢吃鱼，任三一有空就背着鱼篓子下水塘摸鱼。大冬天，任三光着脚下到冰凌凌的水塘，不摸上几条鱼不肯上岸。瓦房村的女人瞧着春芳心里羡慕死了。男人见了都撇撇嘴，说任三那熊样，不对春芳上心哪拴得住那娘儿们的心。
除了几个赌友，村里人不和任三一家往来，遇见了也很少搭理。任三不赌了，把摸鱼换来的钱全交到春芳手里，春芳又把钱还给任三，让任三得空了就去过过赌瘾。
春芳这一手，让瓦房村的男人羡慕死了。女人见了却直撇嘴。
儿子小新长到两三岁，任三竟把多年的赌瘾戒了。
这一家日子过得越红火，瓦店村人越瞧不起。村里人看见任三起劲地叫他人渣子。
这一喊就是多年。
任三的儿子小新长到六七岁时，老被村里的孩子欺侮，一群孩子追着打骂道：老人渣生个小人渣……
小新常鼻青脸肿回到家，问娘：人渣子是啥东西？他们凭啥咒我和爹？
春芳心一酸，看着儿子说，小新，别听他们乱嚼舌头。
小新盯了娘一眼，口中嘟囔一句，背着身走到一边。
春芳心头一颤，这孩子……
小新上学放学，不是被一群孩子追着打骂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
春芳的目光追逐着儿子，常盯着小新的身影发呆。
这几年，任三捉到鱼篓子里的鱼越来越多，谁家有病人想喝口新鲜鱼汤，谁家来客人了，春芳都会捡几尾活鲜鲜的鱼送过去，瓦店村人和他们渐渐有了一点往来。
春芳一家一家上门，一遍遍哀求说，小新大了，这孩子也懂事了，我想请乡亲们不要再叫任三人渣子，要叫就叫任三的大名。
村里人都口头答应了，说以后就叫任三，任三任三，这名字有新鲜感。实际效果并不好，也许瓦店村人叫了十几年，叫惯了，一时谁也改不了口。
春芳一脸无奈。
那天放学，小新又是鼻青脸肿地回家。春芳心情复杂地盯着小新。小新迎着娘的目光，问：我爹当年真是个人渣，偷看两个姐姐洗澡……
你爹那时还是孩子，才十四五岁，不懂事，对女人的身体只是一时好奇才犯了错。就这么简单。春芳心头一凛，说。
还简单呢，让人撞见好几回，仍死性不改，真是个人渣。小新一脸不屑。
你给我记着，任三是你爹，你咋能往你爹脸上抹黑。春芳脸气绿了，狠狠甩给小新一巴掌。
小新半边脸肿了，捂着脸跑出去。
任三回来，知道了这事，揪着头皮唉声叹气：这事不能怪小新，要怪就怪我当年糊涂，偷看姐姐洗澡；娘要闭眼了，还赖在赌桌上扳本。人活一张皮，这些年我咋活都一个样，可小新不一样，小新不能跟我一样，再也没了脸皮……
春芳和任三拉着张苦脸又过了好多天。
村里程有才的老娘和媳妇吵架，想不开绑着石头沉了水库。村人在水库岸上发现鞋子，连捞两天没捞着。可有才的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有人怀疑尸首陷进深井里。前些年大旱，水库干了，村人在西边掘了口深井，供一村人畜饮水。
村里没人敢下，那口井太深了，又积了许多淤泥，万一尸首陷进泥里，就算水性再好，也等于在鬼门关闯一遭。
在有才巴巴的眼光中，任三将岸上人望了个遍，一声不响地走向水边。
任三。有人叫了声。
任三感激地回过头，冲众人喊：任三没脸皮了，但娶了春芳，这辈子也值了！可我儿子小新不能没脸皮……任三跳下水，一口气潜到水底。
岸上一片寂静。
过了小半天，尸首慢慢浮了上来，任三却一直没见上来。任三憋了一口气，将尸首捞出淤泥，自己却陷进去。
此后，瓦店村人再也没提过人渣，包括那些孩子。
守了活寡的春芳再也没嫁，她常对儿子说：人活一张皮，小新，你这张脸皮是你爹用性命换来的，你一定要好好爱惜。
小新噙着泪看娘时，春芳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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