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盛宴-《向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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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是解放妈解放前怀上的,解放后不久解放就呱呱落了地,解放妈是地主婆。地主婆的男人刚解放就吃了枪子儿。解放一生下来就再没见到爸的面了。

    地主婆给儿子取名叫红心——一颗红心向着党。大队王书记一听这名字就打喷嚏了,对地主婆说,地主崽的心也是黑的,哪会是红心,你怀的是旧社会的种子,却在新社会里萌芽了,就叫解放吧!我看这地主崽要是不叫解放的话准会着大地主向崇文一样的道。

    解放妈千谢万谢,感谢王书记给取了个好名字。大队书记给解放取的这名字日后倒成了挡箭牌,庄里一帮孩子常围攻解放:向解放你一个地主崽凭啥叫解放,你该叫一辈子打倒。接着就喊打倒向解放。解放也跟着一起喊,不能打倒解放,解放这名字是公社王书记给起的。

    庄里的孩子都愣了,这名字真要是王书记取的,是不能随便打倒的。有的孩子回家一问,这解放的名字还真是王书记当大队书记时给取的,庄上再也没有人能随便打倒解放了。

    解放和母亲相依为命。解放妈是大小姐出身,知书达理,待人谦和。解放爸乐善好施,在四乡八里口碑一直不错。平日里筑桥铺路,荒年开仓救济灾民,手上没有直接的血债,但有间接的血债。解放爸和杀人如麻的县长过往甚密,还多次捐钱给县保安队购买枪支弹药,这些罪恶的子弹不知让多少烈士倒在血泊中,壮志未酬。解放爸还是吃了枪子儿。庄里也没人真为难这孤儿寡母的。母子俩的工分少,日子过得清苦,但解放妈对解放管教甚严,一盏油灯下,每天晚上都教解放读书识字一直到夜深人静。解放跟他妈一样,也是识了一肚子的字读了一肚子书的。在庄里人的眼中,解放越长越俊朗,再添上几分书生气,庄里人都在心上感叹:这地主崽长得真是出挑,可拔了人尖儿。

    到了成家的年龄,解放的亲事却一直没着落,哪个女子不怀春,这四乡八里有不少姑娘对解放动过心,但又都被他地主崽的身份挡住了步子。这谁要是嫁了他,日后子孙后代怕是也跟着戴上了地主崽的帽子。解放妈也托庄里的女人帮介绍,但大家嘴上应着,就是不见有动静。有的还酸溜溜地说,这解放长得跟画儿似的,你甭操心,还怕找不着媳妇儿,这姑娘梦里都盼着能嫁解放呢。

    这解放还真没找上媳妇,解放也喜欢上庄里一个叫利芳的姑娘,姑娘也喜欢他,最终还是叫利芳的父母生生给拆散了。

    解放一晃成了“大龄”青年。解放的母亲忧劳成疾,撒手西去。临走前,母亲攥着解放的手叮嘱,解放你可得答应妈,把王书记的傻女给娶了,解放,可千万不能让向家在你手上断了香火,王书记那傻女是傻了点,相貌并不差,妈知道是委屈了你,可她爸如今是县上的书记,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哪样也不会少。日后,你在乡里也抬得起头。解放,你得答应妈,不然妈拿啥脸去见你爸。

    泪水浸满了解放的双眼,解放点着头答应了妈。

    母亲平静地离开了尘世,脸上还带着笑意。

    送走了母亲,解放托人去书记家给自己提亲,女大当嫁,王书记正为傻女的亲事发愁,没想到姑爷自己送上门来了。心想,傻女要真嫁了解放,还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趟。王书记满口答应,并说婚事由他来操办。王书记也怕夜长梦多,赶在七七里将两人的婚事办了。婚礼很热闹很风光,王书记对这个女婿很满意,当着众人的面夸解放有学问。

    解放却在婚宴上醉得不省人事。

    不久,王书记就给解放换了个名字,王书记说解放这么多年了,现在你是我的女婿了,觉悟也同以前不一样,就叫新生吧。

    解放就成了新生,或者说解放没变,只是名字变了而已。

    不久,傻女就怀上了,几个月后,一个大胖小子就呱呱地落了地。解放当了爸,抱着儿子哭得很伤心。傻女见了问新生,生了个儿子你咋不乐意?解放说乐意。满月那天,解放抱着儿子给母亲上坟,扑通一声跪下来,说:“妈,傻女给向家生了个儿子,也续了向家的香火,妈,你可以在九泉下瞑目了。”

    王书记给解放在公社谋了份差事,解放住在公社的宿舍,很少回来,回来也不再和傻女同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读书写字,一直到深夜。王书记的夫人怕女儿亏待了外孙,周岁后就将外孙带在了自己身边。

    庄子里有人看出了端倪,悄悄地拽着傻女问:那新生如今对你咋样?新生夜里还骑在你身上吗?还拿棒棒呛你吗?

    那死鬼早不骑我,骑他儿子去了。傻女笑嘻嘻地说。

    庄里人就叹气,这傻女也真够傻的,解放满肚子学问,要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咋心甘情愿跟傻女睡一个被窝里。

    上世纪八十年代,解放辞去了在公社的差事,奔城里去了。解放先是在城里开了家饭店,后来还承包了工程,干起了包工头,不久解放开了一家建筑公司,搞起了房地产开发,生意越做越大,成了龙州市民营企业的老大。

    村里人都感叹,还是地主崽精明,才几年的工夫就成了龙州的首富。村里人说,这解放早就跟傻女分居了,这下子发迹了,怕是要同傻女离婚的,解放现在要啥样的女人找不到。

    傻女依旧住在乡下,解放请了个保姆,专门伺候傻女。解放偶尔回来住一两天,或给母亲上坟,除了司机,解放是独来独往,谁也不见解放带别的女人回来。村里谁也没听说解放在城里找别的女人的传言。

    解放不仅没离婚,甩了傻女,而且渐渐回乡下的次数多了起来,傍晚时,解放常和傻女一起在村头溜脚,有村里人背地里悄悄问傻女,解放和你睡一张床吗?

    傻女笑嘻嘻地说,睡呀,解放回来就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解放还骑你吗?

    有时骑,有一次解放骑过之后还哭了很久。

    村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解放简直就成了一个迷,谁也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也没想到,60岁时,解放突然把龙州的十几家公司全都交给儿子经营,自己归隐田园了。据说解放只随身带回了一个账本。

    回乡后,解放天天陪着傻女在村里溜脚,朝看晨曦,暮看夕阳。解放天天埋首书房,读书写字,不问世事。解放还把王书记取的名字又改了回来,仰天长叹说我这回不叫新生,叫解放了。我彻底把自己解放出来。

    后来,夜深人静时村里有人听见,解放书房里迸出骂娘的声音,还夹杂着解放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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