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不需要掩饰了,一滴泪水顺着眼角静悄悄地滑落下来。大娘的话,以及几天以来的压抑,随着泪水一同流淌出来。
我心想:“我哪有眼光高?哪挑剔了啊?我又没列出个条条框框,又没扬言非什么样标准不嫁。只不过,因为不合适拒绝了几个介绍的而已。我失去健康,难道连选择的权利也没有了吗?或者说,因为我失去了健康,只要有追求者,我就应该嫁了吗?”
大娘的话萦绕在耳畔:“你爹妈不能跟你一辈子,你要为他们考虑考虑……”是的,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虽然我没有健康的身体了,但是我还有一个正常的大脑,还有一双可以活动的双手,只要我还能够呼吸,老天爷就剥夺不了我努力的权利吧?
我暗下决心:有一天,要是爸妈照顾不了我时,我也不会选择寄人篱下、依赖别人苟且偷生地活着。健全人能站着做事,我就能找到坐着可以生存的方式。我相信,一直都相信,我是有能力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
可是,一想到,爸妈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不舒服时,忍着难受也还要照顾我时,我的心抽搐地疼了一下。继而,一个念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出来:“我确实应该为爸妈着想,若是再有人给我介绍的话,无论什么情况,我什么都不想了,直接答应就算了。”
我闭着眼睛,开始想象如以往一样的场景:某一天,又有一位上门来给我介绍对象的,媒人告诉我:“那个男的可老实了,腼腆得连跟女孩说句话都脸红,你若是跟了他,以后保证不会受气。再说了,不管怎么说,人家身体没毛病,就是家里穷,条件不好一直没娶上媳妇。要是条件好的,人家可能也不会……”
我明白了,媒人的言外之意是:“那男的很老实,我只有嫁这样的人,才不至于挨打受气。再说,要是条件好的,人家也不会考虑我的。”这是明摆着告诉我:人家这是退而求其次啊!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很不舒服,刚刚那“壮烈”的一闪念瞬间熄灭了。
是的,我迈不出这一步,如果对方不是为我而来,那么,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如果我生活不幸福,那么,就算我有归宿了,爸妈不是一样为我操心,为我担心吗?那样的话,我不仅没给他们减轻压力,甚至有可能是雪上加霜。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不管别人说什么,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盲目、草率地做决定,我要对爸妈和自己的幸福负责。”
我似乎一下子想通了,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同时,我在心里告诉自己:“爸妈年纪大了,身体不舒服是正常的。以后,我要多学着做一些事情,尽量让爸妈宽心一些。”我很清楚,虽然我不能走了,但在这个家里,我依然是爸妈心里的一个支撑,我们三个人就如同一个三角形的支架,任何一个支点都不能倒下。一个人心情不好,另外两个也会受影响,所以,我不仅不能烦躁,还要带动爸妈的心情也好起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就开始擦炕收拾立柜。接着,我又让爸给我打水,我要洗衣服,却被母亲拦住了。母亲说:“传红,要不你就给和点面吧!你爸吃不来米饭。”我一听高兴极了,在这个时候,感觉自己真的很有用,感觉父母离不了自己似的,连声答应:“嗯!好,好。”
于是,父亲给我端来了面盆,端来了水,母亲躺在炕上指挥着,父亲站在一旁端着水等着。我系上围裙,挽起袖子,露出胳膊的架势,好像要大干一番似的。一会儿添水加面,一会儿加面添水,很快我就气喘吁吁了。为了显示我确实很能干,我尽量憋着喘息声,但是,胳膊渐渐地感觉比面粉还柔软似的。
母亲说:“传红,是不是揉不动了,累了吧?”我抬起头,压低喘息声说:“不累,一点都不累,以后和面我包了。”突然,爸妈扑哧一声笑了,我愣怔了,母亲指了指镜子,我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我的鼻尖和眼眉上,蹭上了白白的面粉,顿时,我自己也憋不住笑了。
顷刻间,温暖而又幸福的笑声,溢满了整个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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