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母亲那兴奋的神情,我忍不住问:“妈,听到家乡话,想老家了吧?”原本喜笑颜开的母亲,表情一下子有些失落,说:“唉!来东北几十年了,还时常做梦在老家,梦里面,老家的亲人还是年轻时的模样。那些老人现在都八十多岁了,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再回去看看他们。”
这个夜晚,我失眠了。母亲那动情又失落的神情,总在我脑海里浮现。这些年,因为我的牵绊,母亲哪也去不了,就连出嫁的三个姐姐家里都没住过一晚。夜里,我听到母亲也辗转反侧,时而,还压低声音轻轻地叹息一声。
第二天早晨,母亲正在扫地,我脱口而出:“妈,您给老家的亲人打个电话吧?”母亲直起身体,站在地中央,眼睛里闪动着难以名状的喜悦,说:“好,好,我早想给济南的舅母打个电话了,你给我拨号吧!”说完,母亲把笤帚一扔,兴冲冲地跑过来,坐在炕沿边上等着。
电话拨通了,母亲的手颤巍巍地接过电话,表情既兴奋又紧张地拿着听筒,一遍遍地叫:“舅母,舅母,我是淑英,您身体怎么样?我……”母亲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电话那端的老人,同样颤抖的声音说:“淑英……我想你呀……我做梦都梦见你和你娘回来了……我怕……怕咱们娘俩这辈子……怕是见不着面了。”
母亲哽咽地叫了一声“舅母”,声音突然失控,泪水喷涌而出,母亲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把电话递给我。我接过电话,听到老人声音呜咽地念着母亲的名字。一瞬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对着话筒抽泣地说着:“舅奶,我是淑英的小女儿,舅奶,您别难过,这些年,我妈没能回老家看您老人家,都是因为我,是我……是我把我妈给拖累住的。舅奶,您别怪我妈,要怪,您就怪我吧?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有机会的话,我……我和我妈一起去老家看您……”
老人泣不成声地说:“妮啊……你别哭,你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我不怪你,也不怪你娘。我知道你娘走不出来,嗯!我好好活着……等着你和你娘回来看我……妮子……别哭啊!”
放下电话,我和母亲各自抹擦着眼泪,都在极力地掩饰着内心的脆弱。突然,我想起自己在电话里说的话:“和母亲一起回老家看亲人,难道这是我潜意识里的心愿吗?”
我脸上的泪痕未干,便笑着对母亲说:“妈,等我能挣钱了,我和你一起回老家看看,好不好?”母亲一边擦着止不住流淌的眼泪,一边笑着说:“嗯,好,好,我一直就等着那一天,咱们一起回去。”我像开玩笑,又是真心承诺地说:“妈,等我能挣钱了,我就雇个人照顾我,到那时,你就不用担心我了,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给你拿钱。”母亲不住地点头答应着,流着眼泪笑着。
“妈,你都喜欢什么?等我能挣钱了,我给你买。我不会让你总补破袜子穿,不会让你连根雪糕都舍不得吃,不会……”我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母亲竟没有半点质疑,母亲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期待,不停地说:“嗯!我相信,我等着……等着那一天。”
说完,母亲一边抹擦着眼泪,一边起身继续去扫地。
我拿起日记本,向窗外蔚蓝的天空望了望,然后,趴在窗台上郑重其事地写下:丁传红,为了母亲,为了所有爱你和你爱的人,你要用功,你要努力,你要记住自己的承诺,一定要记住。
天下的母亲都是伟大的,母爱都是无私的。而一个拥有残疾孩子的母亲,更是何其的艰难和不容易啊!母亲身上要承受多少的负累?心里要承担多少的压力?拥有残疾孩子的母亲,无形中就成了孩子的“奴役”,被残疾孩子牵绊一生。然而,母亲却无怨无悔,并且,或许只有母亲相信女儿的那句话:“妈,等我能挣钱了,我给你买……”
我的生命被爱紧紧包裹着,就连那素不相识的人,也为我献出了爱心,而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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