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长出来了-麦子长出来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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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狼插足

    等万东明一走,陶燕婷可静不下来了,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说实在的,她是既盼着万东明说出那话来,又怕他说。说了一时接受不了,不说又从心里着急。可现在人家说了,怎么办?就在这时,又听门“叭哒”一声,她以为是万东明又来了,就装作生气地说:“让你等几天,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可要生气了!”

    “婶子,你认错人了,是我!”

    一听这声音,陶燕婷吓了一跳,她听出是万宝昌来了,这可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她连忙说:“我睡了,你有事明天来吧!”

    “谁说的,我从窗户眼儿里看见了,你还在地上溜达呢。”万宝昌说着人已进了屋,满脸奸笑地盯着陶燕婷,吓得她往后退了两步,问:“你来干、干……什么?”

    “听说婶子煮鸡蛋了,我也想弄两个吃吃。”万宝昌此话一出,可把陶燕婷吓得一时出不了声。

    万宝昌见陶燕婷默不作声,又往前凑了一步,拉着她的手说:“哟!婶子的手好白嫩呀!”

    “你要干什么?”陶燕婷猛地把手往回一抽。

    “哟,这会儿正经了,刚才你们俩可是背也捶了,手也摸了,还说什么刘备、孙尚香的,咱俩就不兴亲热亲热了?”万宝昌皮笑肉不笑地说。

    陶燕婷气得浑身直哆嗦:“别忘了,我是你婶子!”

    万宝昌“嘿嘿”一笑:“又不是亲的,再说,只要咱俩看着顺眼……”

    陶燕婷“呸”了一声:“谁看着你顺眼!”

    “你看不上我,看着万东明顺溜,可你别忘了,他是黑五类、臭大粪!我把你们的事一抖落,明天他挂着牌子,你挂着破鞋,三乡五里转一转,你就美了!”万宝昌说着转身要走。

    几句话把陶燕婷吓得魂飞魄散,她说:“好侄子,千万别……”

    万宝昌顺势把陶燕婷揽在怀里说:“好婶子,不,燕婷,我想你可不是一天半天了,你就答应我一回吧!”边说边把陶燕婷按在炕上。陶燕婷到了这种地步,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只得任其摆布……

    等万宝昌满足了兽欲,看着直擦眼泪的陶燕婷说:“燕婷,你也别太那个了,人和人就是那么回事,哪个皇帝没点儿风流事,何况咱一个平民百姓呢?我手里有点儿权力,也不亏你,往后你的工分按满工记,分口粮时,我秤杆一抬,算盘一响,你知、我知就行了。”

    陶燕婷把头扭向土墙,再也不理他了。

    真是偷腥猫儿性不改,万宝昌自从那天晚上尝到了甜头,他是每晚必来,花言巧语,软硬兼施地欺侮陶燕婷。

    这天晚上,万宝昌把小脸洗了洗又来了,陶燕婷一点儿也没反抗就让他得了手。就在这小子美着时,突然“哗啦”一声门响,接着“咚咚咚”地闯进一个人来,一挑门帘进了里屋。来人正是万东明,一下子吓得陶燕婷和万宝昌瘫了。

    原来万东明那天向陶燕婷表明心迹后,见陶燕婷并没拒绝,只是让他等几天,他知道事有八成了,乐得天天夜里做好梦。可耐着性子等了四天不见回音,他沉不住气了,刚才一时心血上涌来找陶燕婷,想锣对锣、鼓对鼓当面问问,快到门口时,正好看见万宝昌进去,他就躲在一边想等万宝昌走了再进去。哪知万宝昌一进去就拉灭了灯,凑到窗根儿一听,顿时怒火冒三丈,不顾一切地冲进屋里。

    万宝昌乍着胆子问:“你小子夜入民宅,干……干什么来了?”

    “还是问问你自己吧!”万东明说着双手握拳,两眼冒火,一步一步逼过来,吓得万宝昌不住地讨饶:“东……明叔,高抬贵手吧!”

    万东明哪理这一套,他一伸手,像抓猫似的把万宝昌拎了起来,怒骂一声:“去你妈的!”就把他从敞开的窗户里扔了出去,摔得那小子鬼哭狼嚎地夹着尾巴逃跑了。

    心魂稍定的陶燕婷刚想开口把事情说清楚,哪知万东明一挥手制止住了。他双唇紧闭,鼻孔里出着粗气,说:“难怪你让我等几天,是为了和他说清楚!”

    “兄弟,我……”

    “什么也别说了,谁让我是黑五类崽子呢,还想高攀,瞎了眼了!”说着万东明在自己身上猛捶几拳,一跺脚走了。陶燕婷眼前一黑,倒在炕上。

    万东明自从摔了万宝昌以后,就做好了挨斗的准备,可一连几天不见动静,他也不知道万宝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等着人家什么时候找来就认倒霉。他也暗暗骂了陶燕婷无数次,可每次骂过之后,又觉得她不是坏女人,这里头准有事儿,可气一上来又大骂一阵。从此,他再也没登过陶燕婷的门,但一空闲下来,就远远呆望着陶燕婷那三间土坯屋,好半天儿脚不动窝。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他一个本家侄子万长山来找他,说公社让一个村出两个民工去修水库,村里决定让他俩去。肚里正窝火烦闷的万东明二话没说就痛快地答应了。

    就在万长山转身要走的时候,万东明突然叫住万长山说:“今儿个吃了晚饭扛着大镐上我这儿来。”

    “干啥?”

    万东明瞪了他一眼,说:“刚才我出去兜了一圈,谁家的自留地都种上麦子了,只是你婶子……”

    “我婶子?”万长山翻了半天白眼,想不起从哪儿又蹦出一个婶子来。

    “我说的是陶……”

    “陶”字一出口,万长山明白了,他咧嘴冲万东明一笑,答应一声走了。

    当天夜里,天上只有大半个月亮,可刨地种麦还是够亮的,万东明就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闹钟一样干个不停,连年轻力壮的万长山都赶他不赢。

    爷儿俩忙了大半夜,总算把陶燕婷的两分自留地种上了麦子。万东明蹲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整平得如镜面般的土地,喃喃道:“小雨下过好几天了,不知麦子还能出来吗?”

    第二天一大早,爷儿俩扛着铺盖卷上路了,当两人走到村西那座旧窑前时,万东明不禁停下脚步,望着窑门发起呆来。那天在这儿碰见陶燕婷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他怎么也没想到陶燕婷会和万宝昌乱搞。但不知为什么,对陶燕婷他既恨不起来,也忘不了她。他正站着发愣,忽然万长山推了他一把,说:“叔,你看!”万东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村口站着一个人正朝这儿望着,尽管距离较远,可万东明一眼就认出是陶燕婷。

    万长山见他俩都像石雕木刻似的一动不动,就把嘴凑到万东明耳根上说:“叔,回去说几句话吧!”

    “不,咱们走!”万东明像旱天里打了一个响雷似的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麦出魂归

    工地上的生活挺简单,干活、吃饭、睡觉就这么三件事,唯一解闷的方法就是胡聊。清一色的男性农民到了一块儿,三句话离不开女人,凡是见到的、听到的,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每逢这种闲聊时候,万东明便离得远远的,一个人抽闷烟。

    这天晚上,万长山一觉睡醒,见万东明还坐在地铺上抽烟,就催促着:“叔,睡吧,明儿还得上工呢。”

    万东明还是一声不吭。

    万长山关切地坐了起来,问:“叔,你想什么呢?”“唉……”万东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婶子自留地里的麦子长得出来吗?”

    万长山一听放心了:“睡吧,叔,一定长得出来。”

    第二天,水库工地上人来人往,锤声、哨声、石头滚动声、人的喊叫声,响成一片。万东明、万长山和几个民工在一个陡坡上打了一组炮眼,装上火药、点上火后,退到安全处。一会儿,只听“轰、轰、轰”响了三响,炮声便停了。

    万东明皱着眉头焦急地说:“哎,怎么少了一响?”他们正想再等一会儿,谁知一个戴着红袖章的领班走过来,朝着万东明他们吼道:“谁点的捻儿,上去看看!”

    “再等会儿,现在上去响了怎么办?”

    那个领班皮笑肉不笑地说:“咱们可是有任务数的,哪个组任务完不成,我就不给补助,扣发口粮。”

    那时候,哪个民工不是为了一天那几毛钱补助和那点儿口粮才离家来卖力气的?听领班这么一说,有几个人沉不住气了,朝着万长山努努嘴,示意他上去。万长山看了看万东明,慢腾腾地朝工地走去。

    “等一下,”万东明一把拉住了侄子,轻蔑地朝领班一笑,然后紧了紧裤带说,“我去!”

    “叔,我去!”万长山一步跨到叔叔身前。

    “你小子听着,你老的给你说门亲事不容易,年根儿就结婚了,出点儿事我可担当不起,没法向你爹妈交代,我去吧!”

    “叔叔,陶……婶子等着你呢。”

    “滚开,再不滚开,我一脚踢你到山旮旯里去!”

    见万东明发了怒,万长山只好退到一边。万东明迈着大步朝炮眼走去,一步、一步,他每迈一步,万长山就觉得肠子拧一个弯,在场的人全屏住了呼吸,就连那个领班也瞪大了眼睛死盯着前方。

    万东明仔仔细细地查看着,突然他发现脚下冒着浓烟,他想躲开,已来不及了,只听“轰”一声,他那高大的身躯晃了几晃,倒下了。

    “叔!”万长山呼喊着跑了过来,抱起血肉模糊的万东明,大声呼唤,失声痛哭。大伙把万东明送到工地的临时医院,经过抢救,直到下午三点多钟,万东明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吃力地睁开双眼,看见守候在身边的侄子,嘴巴嚅动了几下,硬是没有发出声来。尽管万长山怎么问,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侄子。又过了一会儿,万东明的嘴又动了起来,万长山把耳朵凑过去使劲儿听,听着、听着,他终于从那微弱的、吐字不清断断续续的发音中听清楚了,万东明说的还是那句话:“你……婶子地里的麦……子,能、能长出来……吗?”

    “能,叔,你放心吧……”万长山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晚上,万长山伺候万东明喝了点儿水,吃了几块罐头里的桃子,就靠在窗台上,一会儿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阵冷风把他从梦中惊醒,他往万东明床上一看,啊,人不见了?万长山惊得赶紧出门去找,可找遍了工地也不见万东明的影子。最后,他从一个护士口中打听到,万东明是朝家乡羊尾巴根村的方向走了。这可把他急出了一身冷汗:叔叔身负重伤,哪走得了这五十多里的路啊!他赶紧迈开大步朝前追去。

    万长山连奔带跑,跑得大汗淋漓,腿肚子发软。这时,他借着月光看见前边不远的山路上有一个身影,正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叔!”万长山一下惊叫起来,他一下忘了疲劳,脚下“咚咚咚咚”边喊边追了上去。

    可是任凭万长山怎么喊,万东明却根本不理,头也不回一个劲儿地朝前走,而且越走越快,简直像飞起来一样,不管万长山怎么加速,也追不上他。

    追到后半夜,已来到羊尾巴根村西的那座旧窑前,只见万东明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前走。万长山望着万东明奔到陶燕婷的自留地里“咕咚”一下摔倒了,万长山终于追上了他。月光下,只见碧绿的麦苗密密匝匝、整整齐齐地钻出了地面,万东明手里攥着麦苗,一动不动。万长山哈下腰说:“叔,你放心了吧,麦苗多齐截!”

    万东明没有回答,万长山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扭头一看,啊,是陶燕婷!

    陶燕婷怎么会半夜三更到自留地里来的呢?说来真神奇,她从昨晚上就开始心惊肉跳,说什么也镇定不下来,一夜没合上眼。躺到后半夜,不知怎的就出了家门到村西张望,见自留地里有人影,便走了过来。

    陶燕婷问道:“长山,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叔老是惦记着你地里的麦子。他受了伤……”万长山一五一十把前后的经过都说了。

    陶燕婷听了止不住热泪盈眶,赶紧俯下身去,深情地叫着万东明:“兄弟,起来吧……东明,到家里歇歇儿!”

    万长山也伸出手去拉万东明,可是万东明一动不动。万长山拉了一把没拉动,陶燕婷连忙伸手摸万东明的身体,这一摸,顿时惊得大叫一声:“啊!”

    万长山忙用力把万东明翻了个身,陶燕婷不顾一切地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用心听着,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月光下,万东明的脸白得碜人,陶燕婷明白了,万东明死了。

    陶燕婷跪在地上,双手拼命摇晃着万东明,放声大哭:“兄弟,你醒醒呀,嫂子我答应你了!你从工地上回来咱就结婚,不,结了婚再走,你说呀!”

    万长山也哭喊着:“叔,你睁眼看看呀,麦子长……长出来了。”

    可是任凭他俩哭得天崩地裂也无济于事,万东明死了,真的死了。

    忠厚老实的万东明,他惦着陶燕婷,惦着陶燕婷自留地里的麦子。他凭着最后一口气,硬是神奇般的走回村来,亲眼看见麦苗真的长出来了,他才安心地死去!

    (崔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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