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走偏锋-磨砺(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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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依然背贴着墙缓慢地向门口蹭去,每挪一步都会抽动鼻子,气味越来越浓重。离门口大概三步了,他不禁犹豫起来。他对钻进鼻子的气味丝毫不陌生,那是枪油的味道。当枪离开枪套时,枪油味就会弥漫在空气中,白天这种气味还不太明显,夜晚由于空气相对静止,气味不易散去,因此他很容易就闻到了。当然,这并不是一般人都能察觉到的,只有经常和枪械打交道的人才能对此非常敏感。

    片刻,谢龙华做出决定,他如脱兔般地转回身向楼内疾步走去。

    还未跨出两步,就听“咣当”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他不禁回过头一看,几道明晃晃的光柱直射在他的脸上,雪亮的光线刺痛着他的双眼,他忍不住用手挡在眼前,同时有人大声喝道:“站住,不许动,举起手来。”

    他心里一哆嗦,手下意识地向腰间摸去,但马上想到自己什么都没有带,于是缓缓地把双手举起。立刻有几个人涌上来把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人拿出一条绳子把他双手反捆住,接着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同志,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坏人……”谢龙华嘴里嘟囔着。

    一个人粗鲁地打断了他,并顺手捣了他肩膀一拳,说道:“少废话,你不是坏人,深更半夜跑到这儿干嘛来了,难道你下馆子来了?”

    谢龙华分辩道:“同志,你听我说嘛。我……”

    这时,一个人跑过来,说道:“报告,楼道里还有两个人。”

    “哦,还有同伙啊?”看似当官模样的人惊讶地问道,随即看了谢龙华一眼又吩咐道:“小王留下看住这家伙,其余的都随我检查一下,别有漏网之鱼。”

    几个人呼啦一下子散开,有的在楼道走廊检查各个屋子的门锁,有的上了楼,手电筒光柱在楼内乱晃着。

    谢龙华瞄了一眼看守他的人,心里暗自盘算:“毫无疑问,这下是遇到真格的了,我是跑呢,还是让他们就这样把我带走?打倒眼前这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但是这样势必会惊动剩下的五个人,他们手里都有家伙啊,再想安全脱身就不那么容易了。对,不能冒这个险。何况他们不一定是针对我来的,说不定真是楼道里的那两个家伙把他们召来的。反正没有证据,谅他们拿我也没办法。”想到这儿,瞥了一眼身边谁也没注意到的垃圾桶,不禁为自己的果断感到庆幸。他神态自若地昂起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仿佛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仅仅是一个被邀请来看一幕话剧的观众。

    过了十来分钟,搜查的人陆续回到一楼,谢龙华刚一开口就被领头的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旋即,不容分说,这一干人将谢龙华连同那俩小偷一起押走。

    四、终极考验

    不到半小时,谢龙华被带到一间比鸽子笼大不了多少的小屋,屋里只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长一短的两把木制凳子,谢龙华被带到这里后就独自一人坐在靠门口的短凳子上。桌上仅有一盏破旧的煤油灯,其他什么也没有,正对门口的墙壁上挂着几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昏暗的火苗,呛人的煤油味,空荡的房屋,这一切都给人以一种压抑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从门外走进两个军人,谢龙华赶紧站起身,以一副极为无辜的表情,委屈地说道:“同志,你们搞错了,我是冤枉的啊!”

    “坐下。是不是冤枉,我们会搞清楚的。”其中一位年轻的军人严肃地说道。

    谢龙华只好坐回凳子上,他打量着坐在桌子对面长条凳上的两个军人。左边是一个年纪较大的军人,人长得慈眉善目。右边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军人,国字脸轮廓分明。

    青年军人把煤油灯往外推了推,翻开跟前的一个本子,从上衣兜掏出一杆笔,开始发问:“姓名?”

    “谢龙华。”谢龙华轻松地答道。

    青年军人看了看对方,又继续问道:“籍贯?”

    谢龙华答道:“山西。”

    又问了几句后,青年军人再次抬起头看着谢龙华,说道:“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所以,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明白吗?”他觉得对方有点藏奸耍滑,于是提出警告。

    谢龙华忽然心中一动,暗想:“不对啊,这解放军什么时候充当起公安的角色了?就算我作为小偷被发现,也应该交由民警负责,难道我在长途车上的行动被他们察觉?还是说那个与我接头的家伙出了问题,把我招供出来?嗯,这些都有可能,否则怎么会这么巧,早不来晚不来,等我刚制服了那两个小偷,他们就出现了……现在对我惟一有利条件是,我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证据,只要坚持,他们对我也没有办法。”

    “你听见没有?说话。”青年军人有点不耐烦地提高嗓门说道。

    谢龙华情绪开始激动起来,说道:“什么?同志,你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从一开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抓来,又不听我解释,还把我单独关在这个小屋子里,半天没人过问。你们可是解放军啊,你看看你是怎么对待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啊?”他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青年军人被这番劈头盖脸的责问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扭头看了一眼边上年长的军人。年长军人似乎毫不在意谢龙华所说的话,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他不慌不忙地划着火柴点烟。

    青年军人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你给我放老实点。你既然是普通老百姓,深更半夜地跑到运输局干什么去了?再说,你是山西人,到郑州来干什么?”

    “我抓小偷去了。”谢龙华赌气似的说道。

    “呵呵,”青年军人冷笑道:“这么说你还是个神仙喽?你在太原掐算到今天夜里运输局有情况,于是夜行八百里赶到这里抓小偷,了不起啊你。”倏地,他脸色一变,严厉地说道:“你别耍滑头了,你的底牌我们已经掌握得清清楚楚。我奉劝你一句,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这是你惟一的出路。否则的话,”他一拍腰间皮带上挂的手枪,说道:“没有你好果子吃!”

    谢龙华心中一惊,但脸上依然满不在乎地说道:“同志,我不是什么神仙。我从山西来是找我的一个远房表哥,想通过他给我介绍一个工作。可是找了三天也没找到,他的地址已经变了。我打听了一下,可是没人知道他新的地址。在这里我举目无亲,又担心我娘着急,所以我昨天就打算回老家。碰巧在车站遇上一个老乡,他说我表哥在洛阳。于是我去了洛阳,可还是没找到。我不想再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了,于是赶回郑州打算坐火车回太原,嗨,谁想半道长途车抛锚了,勉强开到郑州已经是夜里。我赶紧往火车站赶,没想,半道上发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我一看他们不像好人,就一路悄悄跟着他们,后来他们来到一个院墙后面并爬了进去。我想这俩家伙肯定不是好人,不是小偷就是特务。当时我也来不及去派出所向公安民警报告,也跟了进去。果然,进去时发现,他们正在撬锁偷东西,我趁他们不注意,来了个突然袭击,把他们打倒。”

    谢龙华停顿了一下,观察面前的两个听众的表情,尤其是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年长军人,只见他惬意地抽着香烟,表情轻松地看着自己,那个青年军人则快速地在本子上记录着。

    谢龙华继续道:“就这样,当我正要去派出所报告时,结果你们解放军就出现了,他们根本就不听我解释,愣是把我和那两个小偷一起抓起来,送到这个地方来了。”

    “噢,对了,”谢龙华补充道:“我不知道那俩小偷去偷的是什么地方,因为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青年军人停下笔,对谢龙华说道:“接着说啊。”

    谢龙华两手一摊道:“完了。”

    “完了?”青年军人摇摇头说道:“你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年长军人一挥手打断了对方,他慢条斯理地从烟盒掏出一支香烟,微笑着对谢龙华问道:“来一支?”看到对方点头,便起身离座走到谢龙华身边把烟递给他,并亲自给点上火,还拍了下肩膀,那个随和劲儿,就像街坊之间长辈和后生交谈。

    谢龙华受到感染,吸进一口烟后,他微笑地说道:“同志,您看,我还要赶回太原,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能不能让我先走?”

    年长军人说道:“不着急,我们不会误你的事儿。对了,你是从太原坐火车过来的吧?”

    谢龙华疑惑地点点头。

    年长军人笑着问道:“我上个月出差去了一趟太原,临走时在火车站看见那里正盖一幢新的五层高百货大楼。好家伙,规模可真大啊。这也就是在新社会,放在旧社会连想都不敢想。是不是?”

    谢龙华回答道:“是啊。我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盖好没有,但您说的没错,它规模确实很大。”

    年长军人“嗯”了一声,又随意问道:“兄弟姊妹有几个呀?家境如何啊?”

    谢龙华答道:“原来有六个,解放前死了一个姐姐,现在是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父亲去世较早,全靠母亲把我们拉扯大。”他奇怪对方怎么和他唠起家常,但心态更加放松。

    年长军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你们家的家境也不算很富裕啊。这么多子女只靠你母亲一个人挣钱很不容易哦,还拉扯这么一大家子,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啊。”

    刚说到这儿,从门口进来一个军人,说道:“报告,人已经带到。”

    年长军人点点头,然后对谢龙华说道:“你妈妈有没有教育你为人要诚实?”接着,年长军人对目瞪口呆的谢龙华说道:“行了,不要再跟我耍把戏了。”

    他紧紧盯视着对方,严肃道:“我可以告诉你,第一,太原火车站旁边根本就没有建什么百货大楼,这是我编的,如果你真的是前几天从太原上火车,你就会知道这根本不存在;第二,你去运输局也不是如你所说的是为了抓小偷,而是别有目的,因为我们已经有人比你先到,你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我们严密监视下,我让你看看这是什么?”他一招手,从门外进来了一个军人,把报纸包裹的一团物事放在桌子上,并铺开。

    昏暗的光线下,报纸上摆放着谢龙华塞进垃圾桶里的微型照相机、手电筒和香烟火柴等。

    “这些你还认识吧?”年长军人拿起微型照相机嘲讽道:“你拿这个玩意儿深夜溜进运输局不会是给小偷照相吧。你比我更清楚你拍的是什么东西,即使你不说,它也会告诉我的。”年长军人晃了晃微型照相机,又对旁边的青年军人说道:“等一上班,马上把胶卷送鉴定科冲洗。”

    谢龙华开始坐不住了,他抬手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汗,打断道:“同志,请听我解释……”

    年长军人一摆手,没容他说话,而是冲门外一招手,门口卫兵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年长军人严肃道:“你回头看看他是谁?”

    谢龙华扭头侧目一看,不禁又是一惊。四目对接,那个人赫然是在火车站接头的那个矮胖子。

    矮胖子看了谢龙华一眼,接着就沮丧地低下头。

    “认识他吗?”青年军人向矮胖子问道。

    矮胖子点点头,低声道:“认识,他就是我在火车站接头的那个年轻人。”

    “你认错人了吧?”谢龙华看着矮胖子道:“我不认识你。”

    矮胖子摇摇头,说道:“兄弟,这没用。我已经都招了。”

    谢龙华恼怒道:“你开什么玩笑。”接着,他对年长军人说道:“同志,我真的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请相信我。”

    年长军人嘲笑道:“我说你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的意思是即使刚才你说了谎话,我还是要相信你,凭什么?”他挥了一下手,矮胖子被带走了。

    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谢龙华头发、鬓角往下掉落,年长军人一连串地发问以及人证、物证把谢龙华的心理防线彻底摧垮,他心想:“完了,看样子他们什么都掌握了,即使我抵赖也不会起太大作用,我这次行动算是失败了。”他颓然地低下头,心中又反问自己:“难道就这样结束了?把实情都招出来?不,绝对不行,冷静,一定要冷静。”

    沉默片刻,谢龙华抬起头对年长军人说道:“同志,您能再给我一支香烟吗?”他似乎在下决心。

    年长军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你的情况已经很不妙了,如果你能主动交代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的话,我不说,你也会知道你的下场。”他说着把烟和火递给对方。

    谢龙华抽上烟,一脸悔恨,卑谦地说道:“同志,我有罪,我罪孽深重。我刚才是撒了谎,我要重新交代,争取您的宽大处理。”

    年长军人点点头,说道:“只要你能够彻底地坦白,立功赎罪,人民政府会对你宽大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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