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麦坐在五一大酒店的大厅里等达生,却意外地看到了阿永和芳菲。阿永和芳菲分别从两辆小车上下来,我想上去招呼他们,让小麦拉住了。
又陆续来了几辆小车,从车上下来的人,脸上都很干净,有模有样的,都像干大事的人。我和小麦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我们能真切地看到他们,还能听到他们互相的客套。芳菲对阿永说,你和客人先上去吧,在五楼花果山厅,你招呼招呼,烟你自己拿,我再迎一下史局他们。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达生。达生没有拄拐,但他腿还有点瘸。达生穿一身铁灰色西服,很考究的那种,头发也梳得锃亮。达生进门时,可能吓着了芳菲。芳菲没有迎上去跟他握手。芳菲说,你……来啦。达生显然以为芳菲是来迎他的。达生说,我腿好多了。达生的意思是说,我伤养好了,可以出来玩了。还有一个意思是说,我从前不出来,并不是不好意思,是因为要养伤。我感觉出来了,芳菲有点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请他到五楼的花果山厅就座。五一大酒店五楼我知道,是豪华餐饮部,一般人消费不起。芳菲一定是有要事在这儿请客的,那些人都有专车,一看就是要员,对芳菲以后的发展和她广告生意的拓宽说不定非同寻常。但是半路杀出来一个达生,为难了芳菲也能理解。对于达生来说,他以为芳菲是我们一起的。我听到达生说,他们都来啦?芳菲大约也不好意思把话说穿了。她说,在五楼花果山厅,你先上去。达生说,还有谁啊,我来等吧。芳菲说,不不,你上去。达生说,那我去啦,什么厅啊?花果山啊?好好。我看到达生穿过大厅,向电梯口方向走去。
还是在达生刚进来时,我跟他招手。达生的注意力可能都集中在芳菲身上吧,他没有看到我。我又不好大声叫他。我怕让芳菲发现我们,不但要解释半天,说不定弄得大家都很尴尬。小麦也小声跟我说,算了,别叫他了。达生在路过大厅的时候,我又想跟他招手。可这次我自己决定算了,让他去得了。
我和小麦在二楼的快餐部吃饭。饭间无话,小麦好像对不住我似的,她没有再说我是个没用处的人。她只是说,她不得不离开。究竟为什么,到了这会儿,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多大意思了。大半年来我参加过不少饭局,这顿饭却是最没意思的。不咸不淡,主题看是明确,实质毫无目的性,主要原因还不是身边没有那么多熟悉的身影,达生啦,海马啦,阿永啦,芳菲啦。他们都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他们都离我很近。我随时可以找到他们。我是觉得,我不是像在送一个朋友,不是像在和朋友告别。好像在和我的生活告别,和这个时代告别。我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但肯定是一个我并不陌生,或者说似曾相识的生活。中途我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是达生的。我没有接,我关了手机。我想好了,让达生安心吃饭。达生腿伤憋在家里,好久没有出来了,他也该重新适应一下这个社会了。
小麦没让我把她送到机场。她说,你还是别送了吧。我说,还是送送吧。我想说,连一个送你的人都没有。这话我没有说出口。我感到气氛有点伤感。我也不知道是谁伤感,是离别者还是送别者?或许她这次海南之行,根本就没让别人知道。也根本就没准备别人送她。我们在五一广场分手。小麦的行李不多,除随身一个小包外,就是一个旅行箱了。小麦拖着旅行箱,穿过五一广场。春天的五一广场万紫千红。广场上交叉走动的人把小麦的身影剪碎。小麦的红色风衣在我眼前一闪一闪。我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一角。广场上阳光耀眼,我眼前的红色被阳光洇湿了一大片。
我知道生活并没有结束。但生活的一部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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