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才

    我从乡下抱回了雪豹。其实，养狗的条件不算好，住得很挤，院子也狭小。

    雪豹生性好动，爬高上低，常常打碎碗盘并掀鱼缸。于是我给雪豹上了绳套，可哪经得起雪豹锐利的牙齿，没两天就被咬断，便又生出诸多事端：随地大小便，各式各样的鞋子被扔得满院都是，花草惨遭蹂躏。总之，不弄得一片狼藉，雪豹不肯罢休。

    后来，托人做了个项圈，打了个铁链，算是在院子的墙边拴住了雪豹。从此，每当父母上班，我们上学，家中无人时，墙外的人总能听到院内愤怒的雪豹发泄的声响，先是仰天长啸，接下来摔打所睡的竹筐，然后是踏翻食盆，再又是狂吠不止。等到家里人一回来，一切又风平浪静。若是我给它取下铁链，雪豹更是欢天喜地。打开院门，我让雪豹到院外撒欢，它总能一刻不停地忽东忽西，如风似箭，上蹿下跳，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我招呼雪豹回来时，它迅速回到院子，回到挂着铁链的地方，等我重新把铁链挂上项圈，才心满意足地回到竹筐里安稳地睡去。

    雪豹很有灵性，它会打滚，会站立，会作揖，会转圈。雪豹腿短身长，圆滚滚的，浑身是劲儿，长于奔跑，善于跳跃，精于格斗。几次外出放风，见了比它大的狗，雪豹毫不畏惧，主动迎敌，直斗得对方退却为止。

    为雪豹的事我母亲常常左右为难：将雪豹送人，舍不得。那天放风，雪豹忘乎所以，结果迷了路，家里人都分头去找。后来是我母亲走了很多条小巷，一声声唤着，才找到雪豹。那一刻，雪豹上前把我母亲的腿紧紧地抱住。我母亲说，雪豹像个顽皮的小男孩。可是，不将雪豹送人，老是拴在小院里，家里又常常无人，它非急出病来不可。尤其是炎热的夏天即将来到，雪豹怎么能在无荫遮挡的毒日头下度过一个夏季？

    经过充分协商，在雪豹一周岁时，全家一致决定：将雪豹送至乡下老家，送至广阔天地。母亲征求我意见时，我没犹豫就同意了。尤其听家人和邻居描绘雪豹愤怒时的行为，还有目睹雪豹在我的手上获得短暂的自由后又主动地回到挂着铁链的地方等待被拴住的情景，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需要放归雪豹于自然，哪怕我心里再割舍不了。我母亲用慈爱的眼光望着我，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颊，说：“你长大了。”

    雪豹是我送走的，正是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往常，雪豹得到阳光就灿烂，那天，得到翅膀也不飞翔了。它固执地不往院门外走，在被我硬拉出院门走向车站时，它不停地回过头来，低声叫着。临出家门那一刻，我母亲蹲下来，拍拍雪豹，用沙哑的声音说：“孩子，那儿天地大，够你跑够你跳的了。”

    是的，母亲说得对。那儿有原野，有村庄，有蓝天，有清风，有青青的草地，有成片的树林，有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庄稼，有田畦和小道，还有许许多多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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