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面对时间,只能轻叹一声,埋怨时间的讨厌了。因为我们面对时间,到了某一个瞬间,时间以为你的大限到了,你就没法赖着不走,哪怕你特别会弄钱,特别能弄钱,弄到的钱非常非常的多,你也不能多喘一口气,你立马就会被时间所消灭,完全彻底、干干净净地被消灭,好像是,你弄的钱越多,往往被时间消灭得越是不留痕迹。与此相一致的,还有那些自以为很会做官,很能做官,把官做得非常非常大的人,同样不能多喘一口气,你会被时间所消灭,完全彻底、干干净净地被消灭,好像是,你的官职升得越高,往往被时间消灭得越是不留痕迹。
时间就是这么无情,绝对不会因为谁弄的钱多,谁做的官大,而接受他的贿赂或封赏,去巴结他,讨好他,让他永远活在时间里,直至永恒。
这应该是个不容置疑的结论,肉身的人不可能永垂不朽,倒是精神的东西,那个独立于肉身之外的事物,或许才可能长长久久。
但什么是独立于肉身之外的精神呢?好像依然与财富无关,或者说关系不大;好像依然与权势无关,或者说关系不大。这是个很难结论的东西,常常是,最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东西,被人都已慷慨地冠之以精神的名誉,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又沉寂得什么都不是了,甚至连一股风都不如,甚至连一片云都不抵,风过去还会留下一丝凉意,云过去还会留下些微影子,那些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名誉,却什么都留不下。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倒是一些平平淡淡,不怎么显山,也不怎么露水的东西,却会以其独特的魅力,由平淡渐趋强烈,而牢固地印记在人的意识中,一代一代又一代,成为肉身的人,自觉趋从的精神。譬如陶渊明,他的天资是不错的,书也读得很好,也考取了功名,放任在一个千人万众眼红心跳的县丞位子上,以此为基点,相信他是可能一步步往上爬,爬到一个理想的官位上的,但他辞官而去,竟一点儿留恋的意思都没有。据传,他辞官后,也有大把的机会搞钱的,搞不到一座金山,搞一座银山或许不是太难,但他还是不为所动,只是非常散淡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抱有陶渊明立场的人,还有一个画竹子的郑板桥,也有官不做,有钱不挣,活得一生轻松,一世悠闲,身后却被人念念不能忘记,清晰而明白地活在时间里,成为时间死不丢手的主人。
我为此怀疑过,而且抱怨时间,在给自己挑选主人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挑陶渊明他们?对此,我想不明白,又无话可说,原因是,时间是不讲理的,虽然它也不反对讲理。面对时间,有多少自以为英雄,有多少自以为哲学的人,他们或者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喋喋不休地大说一辈子;或者凭借勇武与血腥,舞枪弄棒一辈子,结果却不抵沉默的时间,让英雄的、哲学的他们,死在时间的脚下,被时间所埋葬,并迅速地化为朽骨与尘灰。
这就是时间的本事了,它非常包容,任凭你怎么讲你的理,它不与你争,也不与你讲,它只依着自己的惯性,无声无息地经过着,谁都不能奈何它,而只有顺应它,否则,只会是一个又一个时间面前的牺牲品,丢盔卸甲,体无完肤,特别无奈。
这么说来,大家有什么感受呢?悲观吗?绝望吗?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我自己是不悲观的,而且更不会绝望。因为我在琢磨时间,感觉讨厌的时间,也有温暖可爱的地方。那就是我们在顺应时间的同时,还要紧紧跟着时间的脚步,与时间同舞蹈,与时间共歌乐,把自己自觉地化入时间之中,时间就一定不会遗弃我们,甚至埋葬我们。
怎么把自己化入时间之中呢?说来不易,却也不难,因为时间不能被客观地构思出来,它是一份无限主观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就是我们吊在嘴上的生活,生活是琐碎的,生活是庸常的,别把自己的生活搞得太轰动、太激烈,所有的轰动和激烈,都是瞬间的、短暂的,倒是淡淡的很不经意的一笑,让时间感受到了,时间就会记下来,带着那淡淡的笑,不停步地向前走。
当然,哭也是可以的,哪怕逃避,时势弄人,时间不会。
2013年5月28日 于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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