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感受,在女儿吴辰旸就要赴美留学前的一日,和她们几位中学同学,在西安城里闲游了半日,回家来,便不无痛心地说:“犯罪啊,我把半天时间混没了!”
对女儿的这句话,我没做半句回应,倒是她的妈妈说她了。什么犯罪不犯罪,谁一辈子不偷个闲,乐上一乐。
乐闲……我得承认,这是个值得玩味的话题呢。
人这个东西,最初的欲望是吃饱穿暖。满足了吃穿,就又欲望名和利;满足了名利,就还欲望富贵;满足了富贵,就还有新的欲望……如此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真满足?不知何日才能得空闲?做人到不了一个境界,万万难有这个觉悟,终其一生,总是一个忙,忙吃忙喝忙自己,还又忙父母忙儿孙,忙得白头到老,忙得日薄西山,还是忙不够,直到心存万般遗憾,倒头而去,双眼还忙得闭不上。难怪才高八斗的苏东坡,禁不住要做这样一声浩叹了: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清之小品名家张潮,把苏子的那一声浩叹,读出了自己的味道,他在他的《幽梦影》里,不无自得地写来,“人莫乐于闲……闲则能读书,闲则能胜游,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我非常欣赏张潮的观点,他所谓的闲,都非无所事事的样子,所以闲,还有自己的目标与追求,不免一股文人的气息。实际上呢,闲的好处还有很多很多,遛一遛鸟,放一放鹰,摸几圈麻将,摔几把扑克,甚或是钻进人伙里吹一吹牛,坐在水边发一会儿呆,其实也是不错的,只不过这种种的闲,太无所事事,太没心没肺,太……怎么说呢?玩物丧志,闲得迷失了滋味,就不好了。闲有闲的学问,怎么闲?还真是需要仔细琢磨的,会闲了,闲出无限乐子来;不会闲了,可能闲出一身病来,这是一定要注意的。因此,张潮进一步写道“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可不是吗?我们放眼滚滚红尘,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并挖空了心思,去做钻营的勾当。我没有这样的能力,而且对此也视如敝屣,总把别人认定既不得利,又不得名的活计,一门心思地乐而行之,其中没有点儿智慧,没有点儿定力,还真是难以坚持下去的呢!
人生苦短,时光如同覆水。
今日的人,在欲望的驱使下,还有科学以及现代化的劳什子推波助澜下,好像对古人关于“闲”的理解,很是糊涂,很是不得要领。平日里,忙得陀螺般的转,把自个儿忙得都忘了姓甚名谁?长此以往,就算谋鱼得鱼,怀揣鱼又谋熊掌,兼而得之,结果又能怎么样呢?就能青史留名?就能千秋万岁?这是靠不住的,春归如过翼,一去了无痕,不要到历史的深处去翻,也不要到现实的远处去找,只把自己的左左右右看上几眼,就能很好地观照自己。往往是,越是忙越是急的人,什么都不会留下,倒是一些悠闲的人,慢腾腾的,没怎么争的人,哪怕身不由己地化为一缕青烟,但他的精神气质,还是会留下一些在人间。
他人是自己的镜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好像就特别有说服力,他在官场上是忙过的,在钱场上也有一个时期的忙,后来他自觉地什么都不忙了,把自己“闲”了下来,却使后来的人,对他念念不忘。
难得浮生半日闲,活人可不敢把自己活得太满,要知道大家在作画时,最懂得留白的妙处。我们做人呢,也须懂得舒展自己的情怀,仿佛闲云野鹤,肋下生翼,唯如此,我们的生命,想不美丽都难。
2013年7月20日 西安曲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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