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小海是你们派来的人？
对，小海是我们的地下党员，他一直以布庄伙计的身份作掩护在为党工作，他的工作极为隐秘，极少有人知道。所以这回梨城大搜捕时他幸存了下来，他没死在小鬼子手里，却死在了你的手里，你好糊涂啊！
王大海一下就张大了嘴，接着他又摇了摇头，那他为什么要出卖特派员？
经过我们调查，真正的叛徒就是这个特派员，王小海是受组织之托来处决他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炸死松井，还救了我。
至于他为什么会炸死松井另当别论，但他的的确确是叛徒。李牧叛变的消息是梨城日本特务机关的最高机密，松井就是想利用他把我们在梨城的地下党组织一网打尽。其实你这个联络点自李牧到来那天起就在日本特务严密监视之下，之所以留到今天完全是李牧一直在利用你。
不，我不相信，王大海摇头，我进山给马司令送药，军分区领导还指示要李牧重建交通线，这么大的问题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我们确定李牧叛变后，曾想向军分区汇报，只是我们的电台早已被日本特务机关缴获，一直无法联系上，派进山的几个同志也牺牲了。在这危急关头，我们只好派小海利用你儿子的身份前来处决叛徒，可是你却不明真相，让我们牺牲了一个优秀的地下党员，你糊涂啊！
王大海怔怔地站直了身子，猛然间从他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往后便倒。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有人不小心踢翻了瓦罐。
谁？屋里的灯“噗”地一声就灭了，几个黑影闪电般冲出屋来。
一个黑影“嗖”地翻过院墙，如箭般往庄外狂奔。
“啪啪啪”，静谧的郭庄响起急促的枪声。
我二叔跌跌撞撞跑上出庄那座石拱桥上时，只见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手持鬼头大刀，一动不动立在了桥头。
大海！我二叔失口叫出了声。
月光如水，在王大海身上抹上一层冷色，他劈腿站着，横在胸前的大刀在银灰色的月光下闪着阴森森的幽光。
王大海一步一步向我二叔走来，他手中的刀举了起来。
大海，我不是叛徒，请你相信我。我二叔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王大海没答话，他目眦尽裂，头发一根根竖起。
我二叔颤抖着举起了枪，他闭上了眼，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
身后的枪声骤然响起，数颗子弹从他的背上进入从前胸穿出，血花四溅。我二叔缓缓转过身，看见数把黑洞洞的枪口冒着缕缕青烟。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香儿，他看见香儿脸上的泪在清冷的月光中放肆地流淌。
香儿看见眼泪一下就从我二叔的眼里夺眶而出，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他又说不出，鲜血开始从我二叔的嘴巴里汩汩淌出。我二叔静静地看了香儿几秒钟，他突然朝香儿咧嘴笑了一下，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砰”的一声，子弹从我二叔的太阳穴穿过，一股黑色的脑浆迸出，我二叔头一勾，双腿并膝，以一种跪着的姿势定格在了香儿的眼前。
六十多年后的夜晚，当我站在郭庄那座古老的石拱桥上时，上弦月静而优美地守候在天边，石拱桥哲人般地凝望着宁静而安详的郭庄，桥两旁那墨绿色的藤蔓有如历史一样悠长生长。在如水的月光下，我似乎看见了我二叔跪在桥上的身影。我猜想，我二叔在最后的时刻是否是想用这种下跪的姿势来表白什么，证明什么，辩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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