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点沙场-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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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猪

    半夜睡得正香,我被一阵猪叫声吵醒,中间伴随着大人们低沉而兴奋的声音,抓住,抓稳点,不要再放脱了……

    我由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突然清醒过来,要杀猪了。我赶紧穿衣下床,向屋外跑去。

    一个100瓦的钨丝灯泡,把整个坝子照得如同白天,盖过了月亮和星星的光。堂屋门口并排绑着两条长木凳,上面五花大绑地绑着我家的大肥猪,我老汉儿,周姑爷,四爹和五爹,他们分别使劲按着猪的四条腿。经过前一阵的折腾,这时候的猪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睁着惊恐的眼睛绝望地望着周围的人,晓得自己的死期已至,只剩下嘴里粗重的喘息声。

    周姑爷用左手牢牢地抓住猪的右前腿,侧过身子,右手握着一把柳叶似的杀猪刀,一道亮光闪过,刀又稳又狠地捅进了猪脖子,伴随着猪的最后一声尖叫,血顺着杀猪刀喷涌而出,四下飞溅,但绝大多数的血都流进了猪脖子下的大盆子里,当然,这个大盆子里早已放了适当的盐,以免猪血凝固变质。猪由挣扎变成抽搐,终于一动不动了,四爹和五爹便回家继续睡觉去!

    周姑爷绰号周毛子,大人们都这样喊他,是我们乡有名的杀猪匠,并以此谋生。每天,他都站在村口茶店前的肉案后,不是忙着给买肉的人割肉称重,就是在分割肉案上大大小小的猪肉,以方便出售,经他手里割下来的仿佛不是肉,而是一件件艺术品,方是方,块是块,有棱有角。

    只是,我从小就不喜欢周姑爷,因为杀猪的缘固,一年四季他从头到脚好象都没有干净过,总是泛着一层油光,油腻腻的卷毛头,油腻腻的衣服、裤子、鞋子,而且还带着斑斑血迹。他还抽叶子烟,一种直接用晾干的烟叶手工卷的烟,只要一靠近他,就能闻到一股浓烈呛鼻的烟味。反正,我就没有见他一天清爽干净过,当然,除了他和我四姑结婚那天。

    周姑爷还嗜酒,逢酒必喝,逢喝必醉,喝醉了有时还打我四姑,我真的想不明白,四姑那瘦小的身板,如何承受那一双长年杀猪的手,喝醉后不知轻重的手的殴打。我没有亲眼见过周姑爷打四姑,但我见过四姑被打后鼻青脸肿的样子,很是可怜。我常常担心,会不会有一天,四姑也会像一头猪一样,被周姑爷按在长凳上,一刀结果了性命。

    幸好,我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只是若干年后的一个夏天,不知从哪跑来的一条疯狗,半天时间里咬伤了村里二十多个人,也咬伤了周姑爷,被咬伤的村人都赶紧去县医院打了狂犬病疫苗,除了周姑爷以外。到了第四天,周姑爷狂犬病发作,见人就咬,见物就抓,口吐白沫,医院也无力回天,周姑爷便以这样一种悲惨的方式,结束了他杀戮无数的一生。

    放干净猪血,接下来打毛,开膛,破肚,俗话说猪身上全是宝,这话一点不假,猪肚子里全是有用的东西,心、肝、脾、肺、腰、肠都可以吃,就连肠子里的猪屎也一样要装进粪桶里,能养肥小半块庄稼呢。在此之前,我妈就早早地烧好了一大锅开水,足够将整头猪的里里外外清洗得干干净净。

    周姑爷手里的活利索干净,很快便把猪肉宰割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块,我老汉儿,我妈,我就都帮着打下手,自个儿留着吃的,就拿了棕绳拴好挂在厨房里,剩下的全都放进洗净的箩筐里,一会儿挑去卖。

    几个人手里忙着活,嘴里也不闲着,说着一些或近或远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情,我妈每次都要说。我是冬月出生的,我出生后一个多月,就到腊月了,川南的农村,都有杀年猪的习俗,村里张伯伯家杀年猪,请我老汉儿过去帮忙。只是,杀年猪不用半夜杀,都是白天杀。

    那天,是另外的杀猪匠负责杀猪,我老汉儿按着猪的左前腿,就在杀猪匠把杀猪刀捅进猪脖子那一瞬间,猪在剧烈的疼痛下,用尽最后一口气,猛然挣断了绑在身上的麻绳,猪头嗷地一甩,杀猪匠措手不及,手一偏,锋利的刀口滚着猪血划过我老汉儿的左手腕,割断了左手腕上的筋。我老汉儿的伤好以后,左手再也握不紧拳头,左手指也再没有伸直过,落下了终生的残疾,成了“爪手”。

    只是,1981年的农村,家家户户都穷,人们更不知道赔偿款、损失费一类的事物,我老汉儿和我妈只能自认倒霉,在此之前,我老汉儿是一名石匠,手受伤以后抓不稳石料,石匠的活便做不成了。再后来,爪手便成了我老汉儿的绰号,伴随我的成长。

    快要收拾停当的时候,我妈便开始做炒菜,青椒肉丝、火爆肥肠、小菜血旺汤。这样的一顿早饭,已经算是相当丰富的了,要知道,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农村,一个周才只能吃上两次或三次肉。

    吃饭的时候,我妈问我,是在屋头耍,还是跟着我老汉儿去卖肉。我说我要跟着老汉儿去卖肉。老汉儿说,这样也要得,你都小学毕业了,跟着去算算账也好,看你学到的知识算得清楚账不。虽然才五点过,但是七月中旬的日子,天亮得早,此刻外面已经大看见了。我乐颠乐颠地跟在我老汉儿和周姑爷他们屁股后面,出得门去。

    四野里蛙声一片,高唱低吟,水田里的水稻此时早已颗是颗,粒是粒了,只是还没有黄,保持着青绿的样子。水田边的田坎上,高粱快熟了,透着丰收的红。过两天,就该收高粱了,高粱收回家晒干,紧接着就该收水稻了,那段时间,便是农村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所以,每年我们家都赶在农忙前,杀猪卖肉,既可以减少家里的活路,又为我开学后的学费作准备。从小学到初中,卖猪肉的钱都是我学费的主要来源。

    从我们家出门,往县城方向一里地,是一个叫龙君庙的地方。省道S307从县城延伸过来,穿过这儿,那些山上的人,山脚的人,也包括我们村的人,进县城都要经过龙君庙,于是这儿便成了一个热闹的场所,茶馆、商店、理发摊、肉案、菜市……

    我老汉儿把肉挑到位置最好的那家茶馆前,周姑爷给茶馆老板打了声招呼,便熟练地从店里搬出长木凳、肉案,再从他随身的背篼里拿出各种各样S型的铁钩,一头钩在茶馆房檐下的横木上,一头挂小块的肉和内脏,最后将大块的猪肉摆上肉案,再喊老板泡上三碗盖碗茶,我们的肉案便算是开张了。

    来得早的人,都是买紧俏货的,诸如猪头肉、猪蹄、猪肝、心肺、肥肠、二刀肉这些。周姑爷不停地给买肉的人割肉、称肉,买肉的人说要两斤,他一刀割下去,一上称,不说分两不差,但总是八九不离十。

    我和我老汉儿就在一边不停地收钱,找钱,那些花花绿绿的人民币,从肉案上,从周姑爷的手里过一道,也都沾上了一些油星,散发出混着油墨和猪油的香。

    找钱的时候,我一直用眼睛瞟着我老汉儿,只要一发现他看不到我,或注意不到我了,我就悄悄地把一块钱藏进我的口袋里,动作神速,但每次又不敢藏多了,只能一块钱一块钱地藏,最后,我一般能藏上十来块钱。等到中午卖完肉回家,我老汉儿跟我妈交完账,我妈还会再给我五块钱。就这样,那一整个暑假,口袋里的二十来块巨款,让我有如一种当上大款的感觉,冰糕、薄荷糖、麻杆糖等各种零食,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真是安逸惨了。

    我一直很奇怪,我那幼稚的想法,蠢笨的行为,为什么妈老汉儿一次都没有发现过。后来工作了,有一次聊天,我笑嘻嘻地问我妈,我说小时候我跟着老汉儿去卖肉,偷偷地藏钱,你们晓得不?我妈不屑一顾,就你那点小把戏,妈老汉儿咋个可能不晓得,就当是给你零花钱罢了,晓得你不得乱用钱……

    在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快速推进下,我们村由于离县城近,大块大块地耕地变成了工厂,能耕种地越来越少,最后所剩无几了。村里人大多都去这些工厂里找到了工作,我老汉儿也去了,我妈就在家做饭、喂猪、养鸡、养鸭、伺候剩下的几块地。

    村里家家户户都富裕了,我们家也把瓦房改建成了平房。我工作后,多次给我妈提出,腊月里杀完年猪就不要再喂猪了。因为农村有一个说法,喂猪不赚钱,只是肥了一弯田。就算只喂一头猪,也有很多活路,我想我妈能少操劳一些。但是我妈习惯了忙碌,她每次都嘴里应着,可是每年开春后,还是又会再买一条小猪,养到腊月,杀掉。

    几次三番,在喂猪与不喂猪的问题上,我和我妈较着劲,我老汉儿说他也劝过我妈,我妈不听,他也没办法。有一年春天,我们村里闹猪瘟,好多人家的猪都死了,我妈买回家喂了不到一个月的小猪也死了,然后我妈又去买了一条小猪,结果没几天又死了。

    我妈冒火,不喂了。我妈居然就真的没有再喂猪。我心里一阵窃笑。

    没有再喂猪,从此以后,我们家自然也就无猪可杀。那些刀光血影的杀猪场景,只能成为记忆,让我一辈子珍藏。

    花间一壶酒

    一天晚上吃烤鱼,旁边一桌坐了三个女人,一边吃一边喝,一边骂一边哭:男人都不是人,除了自己的孩子,任何男人都不值得流泪,还不如女友……我想,没有什么人是只错不对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可能大都如此吧。因为有酒,是酒起到了催化媒的作用,发酵了她们深埋于心中的的沉痛感情,才会有如此的深恶痛绝。

    中国的酒,与华夏文明一般历史悠久,或许更久。拿我们宜宾话说,酒是长江水,越喝貌越美;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对于能品之人,便是玉液琼浆,便是知己挚友。关羽温酒斩华雄,曹操杜康解忧愁,李白斗酒诗百篇,武松三碗过岗灭大虫……这酒喝好了,武能安邦治国定天下,文能诗词歌赋传美名。就连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还命吴刚酿造桂花美酒,一醉明月呢!

    记得那年五月,草绿花红,天水的小舟,北京的董佳,加上宜宾的我,相聚在咸阳武功,一张圆桌,二杯水酒,三个兄弟,四碟佳肴,五月美景,六根染醉,推杯换盏,互诉衷肠,其乐融融,情谊幽幽,酒不醉人人自醉,酒虽不多,但三兄弟之间的情谊,岂是那杯中之酒的浓烈能比?

    小舟的皮肤本身就黑,喝了酒还上脸,从脸到脖子都变得黑里透红,颇有几分关公神韵。董佳在此之前只喝啤酒,很少嗅探白酒,只是气氛融洽,倒也觉得这酒味香甜,定是杯中侠客。三人中,生活于酒都的我,应该算是酒量最大的一个吧,但我亦然觉得醉意朦朦,情难自禁。

    尽管那次一别,我们兄弟已有多年未再聚合,成家的成家,奋斗着奋斗,电话里听音,短信里诉苦,网络上看影,尽管远隔千山万水,但只需一个念头,便又有了相聚的愉悦。现在,年龄最小的小舟就快先于我和董佳当爸爸了,很是为他感到高兴,好象我们自己要当父亲似的,虽非手足,但也情同,兄弟同心,也大抵如此吧!

    多年以来,每每说起往事,当年的那一次欢聚,那一席觥筹交错,依然历历在三人心中,不但没有磨灭,反而犹如窖藏多年的老酒,香醉三地兄弟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最好的酒,不是五粮液,亦非茅台;最大的量,不是一口一大碗,也不是你半斤我八两。喝酒,要看与谁对饮,还有彼时的氛围,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老白干也能饮成绝世佳酿。当然,喝酒也不是都那么快意,如前面那三个女人,那酒喝得,就相当难受了。

    凡事都讲究一个度,喝酒亦然。从古至今,有多少英雄豪杰,因酒错失机缘,甚至因为酒而误了卿卿性命。项羽,是酒事中最失败的,鸿门一宴,他放走刘邦,最终失去江山丢了性命。张飞与部将同饮,不觉大醉,卧于帐中,被张达与范疆二人乘机割了其首级,堂堂三国猛张飞,没死于战,却死于酒,是何等悲剧。

    感情深一口闷,感情厚喝不够。不论是东篱黄昏,酒醒杨柳岸的风月,还是一壶浊酒喜相逢,静看春花秋月的洒脱,都不能在酒中迷失自我,唯有对酒当歌,才能助兴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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