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阿香默默地为我收拾行李,学生们在小操场上排好了队。他们都默默地站着,没有了以往的欢笑,却有眼泪在飞。因为他们知道,今天离开后,我再也不来教他们了,再也不来这个乌蒙深山里的山村教学点教书了,很快就会有两个本村考出去的师范毕业生分配回来。
严云通过自己的申请和我的推荐,当上了这个教学点的代课老师。此时他正站在台子上,指挥全体学生唱起了那首《每当我走过老师的窗前》。看着这些淳朴的山里孩子眼含热泪为我唱着送别的歌,我晶莹的泪珠,止不住地滚滚而落。
知道我要回省城工作的消息,老支书来了,马汉来了,从秀来了,老寒来了,关秀来了,文英来了,聋哥来了,所有在家的马山村的村民们,都来了。
四年,整整四年,我在这个乌蒙深山里的小山村教了四年的书,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他们都来与我握手,都来向我告别,聋哥紧紧地抱着我,流着泪说:“兄弟,虽然我们最近一年没有好好来往,但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
老支书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孩子,去好好走你的路吧,别再耽误前程。”
我擦干眼泪说:“谢谢您,大爷,当年是你和马山村收留了我落难的父亲,马山村所有的父老乡亲都是我的恩人。我来村里工作了四年,但是,我永远都无法报答你们,无法报答马山村。”
老支书激动地问:“你,你真是他的孩子?”
我点点头,然后拉着阿香,向大家鞠躬,说:“我虽然回省城工作了,但马山村最优秀的女孩是我的爱人,我永远是马山村的女婿,马山村永远是我的家。”
老支书眼含热泪地说:“去吧,孩子,去向你爸爸说,他是马山村的骄傲,我们永远记得他。”
我背上行李,牵着阿香的手,慢慢地走出教学点,走到村口。
身后有数百人,在朝阳下向我们挥手。
蓦然回首,学生们一齐向我行着最后的队礼。老支书却突然唱了起来:“呜呼,小花牛,自从加入合作社,瘦得皮子包骨头……”
一个,两个,十个……会唱的村民都跟着唱了起来,我的泪珠又下来了,连忙牵着阿香,匆匆地走上山路。
转了几道弯,阿香好奇地问:“他们唱的是什么,看你那么激动。”我说你真傻,一点想象力都没有。阿香一脸茫然,摇摇头说:“我真不知道呀,只是偶尔会听到上了五十岁的人在哼这首祭文一样的歌谣,但从来没有在意。”
我说:“都过去三十多年了,他们依然没有忘记,多么淳朴,多么善良的山民啊!我来这里四年,虽然含辛茹苦,也耽误了不少前程,但一点都不后悔。”
阿香偏着头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打了我一下说:“我知道了,那是……那是……那是你……爸爸的小花牛祭文。”
我说:“三十多年前,我的与新中国同龄的父亲给自家小花牛写了篇祭文,因为有一句‘自从加入合作社,瘦得皮子包骨头’犯了禁,就被开除学籍,全省通报,打成‘现行反革命’,要抓去游街示众,关监坐牢,关键时刻逃到马山村,躲避了三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后才出山去当兵……”
我正说着,马秀突然出现在路边,一脸怅惘,欲言又止。
我们默然相对。往事如烟,旧梦如云,为聋哥接亲的情景又翩然而来,马秀当初的美丽形象却早已随风飘逝,成为遥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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