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殡仪馆出来，唐浩心里热腾腾，又有些晕晕乎乎。一种悲怆的成功感在发酵，于是酸涩就升腾起来，弄得唐浩双腿像灌了铝。唐浩有一下无一下地蹬着自行车，脑中构画着：集资三四百万，再在银行贷款三四百万，购下工厂东边或西边一半的地皮，还有马光明不要的传统机床，组成“精业电加工技术股份有限公司”。所有的事情都清晰地闪现在他的眼前：市府要首肯，工业局要批准，工商税务要办执照户头，还有银行的贷款，桩桩件件都要他跑断腿说破嘴。但唐浩却前所未有地自信，他的身后真正地站着1000多“精业”的父老兄弟。

    眼前一座古老的石拱桥，雕栏画槛依稀可见，却因年久失修，显出残败，成了一副佝偻的脊背，横梗的条状的青石历历在目。一条小河从城中流过，乌乌的，油油的。城市的河流是污秽聚集的所在，异味很有韧劲地刺激着鼻腔。一辆板车堆积累累的红砖，车夫弓腰蹬腿地挣扎，头颈笔直地撑着像老鹅。唐浩不由下车助了一臂之力。唐浩感到一座山正在艰难地向高处运动，这是因为有了人的力量。唐浩的一侧肋骨隐隐作痛，汗珠一颗颗都是从毛孔里挤出来的。上了桥顶，车夫歇下板车，朝他感激地回眸一瞥。车夫一刹那双目如炬。是德宝，唐浩一愣。德宝冷冷地说：“唐厂长，听说厂子倒板子了？”唐浩啪啪地拍去两手的灰土，说：“德宝，你就等着‘精业’的聘书吧！”说罢骗腿上车，疾驰而去。唐浩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思考工厂的大事，想得很透彻，却总是隐隐觉得有一件小事未了，实在想不出。原来如此！

    唐浩两耳生风，呼呼的。唐浩真正地感觉到责任重大。工厂的父老兄弟姐妹们把身家性命压到他肩膀上，他差不多觉得有些独木难支了。城市的傍晚，郊野的夕阳顺着水泥墙壁漫洇过来，斑驳陆离的。温柔的城市伸展出无数修长的臂膀，把所有的高楼大厦都拥入凄迷的胸怀。“精业”将以怎样的面貌出现？不是全民不是集体也不是私营。员工们都是股东，他们将如何对待他这个不是厂长的厂长、不是老板的老板？唐浩心里没有底。不过唐浩坚信；城市的臂膀拥抱着他们，城市的胸怀呵护着他们；城市的温暖是城市人所给予的，因为有了给予，所以城市才报以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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