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气,清风徐来,我浴后长发披散,着白色连衣裙,飘逸、幽香,导他步入园内。园内路径由杂色花岗岩碎片铺就,两旁是草坪和花卉,华灯初上,天色与灯光皆若明若暗,我自觉像个精灵,在导他入一种幻境。
他明显有些脚步不稳,而且一路无话。
进到豪华的大客厅,他才勉强镇定,问:“这是你的房子?”
我轻轻摇头,我知道自己轻摇头部会显得格外妩媚:“我是借住,今晚算是我的。”
李媛打通宵麻将去了,好让我不受干扰。我问一答二,是暗示他今夜这里别无他人,若情到深处,做什么都行。
他落座沙发,我给泡茶。他一个情不自禁,抓住了我的手,又顿觉过于急切无礼而放开,脸涨红,语无序:“我不渴,你坐,我们谈谈……”
假如第一次重逢他就这样,我会立即投入他怀抱,现已知他官位更重于情欲,得努力保持几分清醒。我希望今夜有事,但我要尽力赢得尊严。我在他伸手可及处斜身坐下,静静地不说话,警告自己,别让他得到得太快。
他暂时稳住了情欲:“告诉我,你当年离乡是不是与黄宗富有关?”
“那天我就说过,这你不需要知道。”我极不愉快,此时此地,他怎么提这样的话题,“你怎就不问,你上大学后,我辍学回家,我们是怎么断的联系?”
我这是责问,他入学后给我写过两封信,我没回,便不再有第三封。那是我们缘散情离的源头,有此一问,方可再拾旧缘,重续旧情。
他一怔后苦笑:“我知道你当时很是绝望和自卑……”
我心一酸,到底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我和他自小青梅竹马,考入江川重点高中后进而生出男女之情。他先一年考入,我们在学校朝夕相处两年,由谈论学习问题到谈情说爱,尤其每月一次的归宿假,一路回家一路返校,走路成双乘车成对,有过多少欢欣笑脸和相携相伴的甜蜜。到后来,在响水溪边的小树林里,更有过几次胆颤心惊又心醉神迷的拥抱接吻。他考上大学时和我约定,无论我第二年考上哪所大学,毕业后都要分到一起,然后结婚,永不分离。谁知他刚入学我便辍学,这变故变出了双方的巨大差距,我哪里还敢相信他那些山盟海誓?
“晓岚……”他柔声一叫。
这样的称呼,已是相隔十年。我身心一震,泪水更加汹涌。
他趁势身子前探,再次抓起我的手:“晓岚,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法忘记你……”
我强遏感情,不准自己顺势倒入他怀抱:“可是,听说你谈过恋爱,现在也有女朋友。”
我是在南方知道他回乡当了乡长并且还没结婚的,这是我急速回乡办厂的重大因素,我多么希望他是因我而至今孤身一人。谁知回乡后却听说他谈过多次恋爱,现今也还有个曾玉萍。我得弄清楚他对我的真想法。
他略作沉思后说:“我确实谈过几次恋爱。我毕业分配到市农业局,几年间先后处过三个女友,可都嫌我家在农村怕父母亲戚拖累,没成功。最后一个都快要结婚了,偏偏这时组织上让我回响水当乡长,这本来是好事,是对我的重用。可她不肯,让我选择是回穷乡当个破官还是要她,也只好分手。晓岚,虽然我谈过几次恋爱,却从来没有过和你在一起的感受,这是真的,所以我没法忘记你。至于现在,你是指曾玉萍吧,她是对我有那意思,可我一直犹豫,没表过态。如果你没回来,我也许不会有更好的选择,可你偏偏回来了……”
“那又怎样?”我问,想让他说出更富感情的话语。
“我,说真的,我矛盾,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这次来市里开会,要约你来谈谈……”
“谈什么?谈我在南方的事?看我究竟有多脏?你能不能接受,是吧?”我想自己还是激动得太早了,赶紧冷下来,并且冷笑。
“晓岚……”他抬眼望我,果然矛盾而痛苦。
我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谈。”
我去南方之初,先后在几家工厂打工,每家都做得短暂,不是我怕吃苦,也不是嫌工薪低,而是总有男人纠缠:工友、工长、主管、老板,有的死皮赖脸缠着拍拖,有的倚权仗势想让我做情妇。我只能频繁地辞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开始在一家夜总会唱歌,讲好只是唱歌的,可老板一次在饮料里下了药,把我占有了。我醒后要告他,他愿赔偿五万元,并以每年十万的价格包养我,同时我仍可在他的夜总会唱歌,另算报酬。我已失身,破灭了纯洁还乡的幻想,无力再抗拒金钱的诱惑。我只能依他,直到他用同样的方法把我“让”给了另一个更有钱的老板。我就这样被“让”来“让”去,先后被五个男人包养,最后一个是台湾人,包养四年,时间最长,给钱也最多。他对我在包养期间的忠实很满意,临回台湾前把我们共同居住的房子送了我。我这时的积蓄已很可观,决心结束这种屈辱的生活,卖掉房子,踏上了回乡之路。
我用冷漠的语调,好似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最后说:“其实你不该心存侥幸,指望对我的传闻全是谣言。虽然我不是大家称的那种‘鸡’,可也没有实质差别……”
“你别说了!”他本埋着头,此时突然大吼。
他是心里刺痛。男人,谁能忍受钟情的女人被他人享用?
我真心劝道:“你不用难过,我不值得。你走吧,从此可以忘记我了。去爱那个曾秘书吧,她至少干净,也还漂亮……”
“我做不到!”他打断我的话,“你没回来,我也许谁都能爱,你一回来,我眼里再也进不去别的女人了!”
我已感动,却还想忍住:“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他头愈埋愈深,却猛然抬起,脸上是痛苦,眼里喷吐着某种火焰。
我被火焰灼痛,悟到这不是一般的情欲,混杂有扭曲的内容。
他见我未作反应,站起来,走近,火焰愈烈,哑声问:“我现在想要你,行吗?”
他只说要,没说爱,更没说娶我。我事前怎么也料不到竟会是这样!但我不能拒绝,我知道,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是那五个曾经享用过我的男人,他需要的是宣泄,是释放!
我走向卧室,仰躺到床上。
他上来了,先是颤抖,后是凶狂,终于停下。我已早泪流满面。这时,他总算问我一句怎么了,我哭道:“我后悔当年没给你,要不今天你也许会好受一点,不致这样对待我。”
他考上大学离乡的前一个晚上,来我家告别,恰逢我家里人都走亲戚了,只我在家。我们既已有过几次小树林里的拥抱亲吻,值此离别之际,又是卧室之中,感情便更汹涌,他突破防线第一次将手伸进了我的衣服和裙子,接着就想要了我。我坚持不肯,他达不到目的就说想看看我的身子,好永远记住我。我怕他真的忘了我。只好含羞答应。谁知他趁我脱衣裙一下将我扑倒在床上,危急之中我失声哭了,说明年考大学要检查身体的,你不能害我。眼泪浇灭了他的欲火,从而给他也给我留下了终身遗憾。
他默然一阵后问:“你说我对你不好,指什么?”
我说:“刚才,你对我没有爱,只是在发泄和报复,只想粗暴,只想占有。”
“我……”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心情复杂,我还知道你其实不是第一次有女人,并不是没经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总算没有嫌弃我的污浊之身,让我还了十年前欠下的情债,从今往后,我也就不欠你什么了……”
“晓岚……”他想为我拭泪。
我推开他的手:“你走吧……”
“不!”他撑起身子,“你听我说,刚才我确实是在发泄,可请你相信,我是爱你的,而且正因为做不到不爱,才急于得到你,想定下心来不再做无谓的感情挣扎。另外,我是有过女人,也就是最后那个女朋友,此外别无他人。”
我用枕巾揩去泪水:“这和我没有关系。”
“有关系,”他俯身对我,“你讲了你的经历,这不容易,我也得讲我的经历,不然你会觉得不公平。”
我苦笑:“什么公平不公平,一切都过去了。”
“别这样说,”他有点急了,“难道你就真不相信我的感情?今天就只是为了得到你一次,圆圆自己十年前的梦?”
“可是,我要的不只是爱,还有结婚,你愿意吗?”我知道是时候了,这样的承诺,如在两人赤身相对于床笫间他又急欲表白之际尚不可得,将别无机会。
“既然相爱,当然结婚。”他回答得肯定。
我无法自信:“为什么,你真不嫌我脏,不在乎我这些年的生活?你要说真话,别骗我。”
“好吧,我保证句句真话。我矛盾过,斗争过,可最后不能不承认,我不是个有志气的男人,没办法战胜自己。除了旧情难忘,还有你的美貌,你太美了,我实在抗拒不了。我反复想过,过去的都过去了,那并非你的本性,重要的是你仍爱我,我如果失去你,心里想着你却和别的女人结婚,一辈子哪会幸福?所以,我这次约你相见,其实是下了决心的。”他真诚地说着,句句显真情。
“谢谢……”我又流泪了,是激动,更是庆幸。
“别哭。”他为我拭泪,然后告诉我他的想法,等我的厂子明年扩建,大量招工收菜,必会带动全乡经济,人们就会完全改变对我的看法,我们就结婚。这之前我们先搞地下活动,十天半月分头来市里相聚一次,避开响水乡,以免对他当乡长不利,也对他支持酱菜厂不利,希望我能理解。
我止泪含情看着他,他说一句我“嗯”一声。他的想法正是我回乡要实现的梦想,梦想随时可能幻灭,一下被他描绘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我憧憬着美好前景,脸上自然荡漾起更加迷人的光彩。在我应声说出“我理解”时,他突然说:“晓岚,你太迷人了,我……”便重新吻我,进而抚弄压迫,这次不是粗暴,而是热烈,充满激情。我也热情喷涌,回吻他,迎合他,竭尽缠绵。这是一次灵与肉的完美融合,我们都完全忘情,翻滚着,喘息着,呻吟着,欢叫着,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忘记了人世间的一切,直到身心都完全燃烧融化与散落,达到一种至纯至美的境界。
我第一次知晓,有爱情,做女人竟是这样美好。
他却突然弹身起床,说:“糟糕,快十二点了,招待所要关大门了。”
我不让他走,拦不住,他说会议有纪律。
我想到了赵正祥所言官场中的人首先要考虑官位的话,送他走时,心里又有些不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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