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龚主任接到县里打来的电话,说县卫生检查组明天要来办事处检查卫生。上级部门光顾,酒席是免不了的,所以龚主任放下电话,立刻找管后勤的老刘忙开了。
果然,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光景,县卫生检查组一行六人来到了办事处,他们例行公事上上下下兜了一圈,就被龚主任请到了酒席上。
食堂里的古师傅一一上菜,龚主任频频敬酒,这些检查组成员原本都是吃喝惯的,也不客套,一时间酒席上热气腾腾。
检查组如此赏光,龚主任春风满面,他兴冲冲抓过一瓶“强力”啤酒,又要为大家敬酒。
谁知这只酒瓶的瓶盖特别紧,拼命使劲才松开一条缝。啤酒一遇空气,泡沫直往上蹿,冷不防“砰”一声响,瓶盖冲飞出去,不偏不倚打在正在上菜的古师傅的左眼上。
只听“哎哟”一声,古师傅的左眼立刻渗出一股殷红的鲜血,手中的一盘菜跌落在地上。古师傅捂着左眼哇哇叫,龚主任和酒席上的这批吃客都惊呆了。
酒席不欢而散。
这古师傅是办事处一年前请来的临时工,已年奔花甲,上无老、下无小,孤孤单单一个人。当下一出事,龚主任急懵了,立刻吩咐老刘派人将古师傅送医院。
龚主任对古师傅说:“古师傅,你安心去医院,虽然你是临时工,但我们会考虑你的医疗费的。”
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但终究没有保住古师傅的左眼,因为左眼的眼膜破裂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古师傅的痛苦自不必说,龚主任也窘得直搓手。
古师傅只是临时工,不享受公费医疗待遇,龚主任内疚于古师傅的眼祸是自己失手酿成的,便出面鼎力疏通,由办事处酌情报销了古师傅的医疗费。
古师傅白白瞎了一只眼,实在感到太冤枉,脑子转了七七四十九个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找到龚主任,说:“龚主任,我今年五十八,家无妻室老小,一旦丢下办事处这碗临时饭,今后的生活如何熬?您在办事处说话响,您帮我报了医疗费,我很感激您。求您再帮帮忙,摆渡摆到江边,送佛送到西天。如果把我这次眼祸归结于‘因公致残’,今后每年发给我一点生活补贴,我也好有个保障。”
古师傅这番话,与其说在请求,不如说是挑战,真正难煞了龚主任。龚主任心里像吞只苍蝇不自在:喝酒喝出个“因公致残”,这话说到哪儿也不响。
“唉——”龚主任大口大口吐着烟圈,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龚主任毕竟是主任,他脑子稍稍一转,便拍拍古师傅的肩,颇动感情地说:“古师傅,你的不幸是我造成的,从我个人感情出发,你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但个人感情代替不了组织原则,就是我们办事处同意了,也有个上级部门审核的问题。这样吧,我把你的意见转告组织,我们再讨论一下。”
龚主任没有把门关死,古师傅便先告辞,约定一个星期以后来听回复。
话说第二天的办公会议上,龚主任委婉地转达了古师傅的请求,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一个钟头,讨论来讨论去,古师傅的意见最终还是没有通过,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天酒席上在场的都是县上的人,如果不顾原则同意了古师傅的要求,难保事情不传开,将来被动的还是办事处。
两者相比,当然办事处利益为上。
讨论结果通知了古师傅,古师傅心里直骂:你们这帮寄生虫大吃大喝,我平白无故遭殃。哼,没门!
古师傅琢磨了半天,走进龚主任的办公室,说:“龚主任,虽然我的请求没有得到组织恩准,可您为我一个临时工费心尽力,我终身难忘。不知我另有一桩小事今天该说不该说?”
龚主任心里一“咯噔”:不知这老头子今天又要提出什么新要求?可来了又不能不让他开口。于是脸上硬挤出三分笑:“嗯——你说说看。”
古师傅直截了当地说:“龚主任,我在机关干了两年,没有功劳有苦劳,临走时我不求金、不求银,只求和您订个君子协定,免费把办事处每年的空酒瓶捐助给我,让我能挣点微薄收入来糊口。”
龚主任一听啼笑皆非:空酒瓶几分钱一只,算个啥?他一挥手,痛快地许诺:“哦,小意思,这事儿我可以做主,以后你每年来找我挑空酒瓶得啦。”
龚主任如此爽快地点头,古师傅乐呵呵地走了。
过了几天,龚主任和老刘闲聊,把此事告诉了老刘。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老刘眼睛鼓得像灯笼,说:“龚主任,你答应此事啦?”
“嗯,区区小事嘛!”
“哎呀,你上了大当啦!”
“怎么啦?”龚主任只道空酒瓶背后有啥阴谋,声色俱变。
“唉!”老刘摇摇头,“龚主任,你不知道,我们办事处每年的空酒瓶,常常能卖到一千元左右。”
“啊——”龚主任恍然大悟。
试想想,云台办事处每年要喝掉多少酒?喝掉多少公款呢?
(张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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