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信笺-今晚的月亮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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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案犯在凌晨越狱潜逃

    雷明从部队转业后就回到了家乡沈阳,那年是二十五岁,回来半年后,就被分配到监狱工作。分配那天,他对民政局人事处的处长说:“其实,我挺不喜欢这个职业的,倒是想去公安局当刑警或者特警……”可是,几经周旋也未能如愿,雷明只好安下心来当狱警了。

    这一转眼间,雷明已经在监狱干了三个年头,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正当雷明为这平淡的工作而感到没劲时,监狱里却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犯人解峰在凌晨两点多钟越过四米五高的大墙逃走了,等哨兵发现时,天已亮了,犯人解峰已经逃跑四个多小时了!雷明看了看逃跑时的现场,他说:“这小子有种,这么高的大墙,还有三千三高压的电网,这在平时,鸟飞到这儿都会给电击下来,看来这小子不太好抓呀!”监狱长当即开了现场会,他说:“这解峰正像雷明说的,不是一般的人,他身高一米八,体格健壮,性情凶暴,内蒙人,又在内蒙的草原上长大,性格生冷、残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要记住,解峰虽然犯的只是个小案子,判了三年,不值得跑,可我昨天才收到市局的通知,解峰在赤峰有个命案,这次他能在市局来通知之前仓皇逃跑,肯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知道命案犯了,于是就在事发之前逃走。他现在已经是亡命之徒,这就增加了我们抓捕的难度,我们的对手可不简单,所以大家在抓捕时务必小心!”

    随后,监狱长布置了抓捕任务:解峰的家是内蒙的,而且在沈阳、大连等好多地方都有亲属和落脚点,这样就使抓捕任务繁重而艰难。抓捕的人员兵分五路,其中一路就是雷明和狱侦科的赵启亮,他俩到解峰的老家内蒙去蹲坑。其实,这一路的工作并不太重要,只是防止万一解峰潜回老家内蒙,从常理上分析,解峰不大可能回到内蒙,因为以往犯人潜逃,大都会回家,所以警方把那里看作是重点,解峰是个聪明人,他不大可能回到内蒙去。

    这回雷明一再请求到犯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去,可是监狱长却说:“你还需要锻炼,你经验不足,很有可能出事,所以你也别争着去了,机会多着呢!这回你就先跟着老干警学学吧!”雷明无可奈何,只好和赵启亮驱车赶到沈阳的桃仙机场,坐上飞机赶往内蒙解峰的老家。

    雷明和赵启亮赶到那里时,天已经黑了,在当地公安机关的配合下,趁着天黑摸上了山,他们就在离解峰家三百米的一个凹地蹲上了坑。他们不停地用望远镜注视着这个很不起眼的房子,一夜过去了,天空泛出鱼肚白,两人几乎快被蚊子吸干血了,尽管他们不停拍打着,可是由于怕暴露,不敢有太大的动静;再加上蹲坑的地方是个凹地,四周全是蒿草,正是蚊子的孳生地,可这是个最佳的监视处,他们只能蹲在这儿守候,用望远镜监视着那所小房子。

    这次抓捕解峰,雷明和赵启亮都知道事关重大,因为解峰身负积案,而且是命案,所以,两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全都一夜没敢合眼,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撤回去,只有等通知。

    几天过去了,解峰没露面,这样雷明和赵启亮心头那根绷紧的弦就慢慢有点松弛了,不是吗,内蒙这个点本来就是以防万一的,不是重点,再说蹲了这么几天,龟孙子连个影都不见!

    雷明叹了口气,说:“解峰这孙子说不定跑到哪儿眯着去了,说不定这时正喝着小酒就着小菜,过着美滋滋的日子呢!”

    赵启亮说:“雷子,解峰这小子是惊弓之鸟,他能有心思喝得下酒?说不定这小子比咱们还惨呢!”

    就在他俩小声地说着话时,一个黑影已经接近了那个小房子,两个人谁也没注意。黑影渐渐接近,就在离那小房子只有几步时,赵启亮不经意地往那边瞟了一眼,这一眼把赵启亮吓了一脑门子的汗。他小声喊道:“不好,有情况!”

    雷明也吓得心惊肉跳的,不知怎的,手脚一慌,“哗啦”,把坑边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弄得滚了下来,两个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全都趴在凹地的边上往小房子那边看。这时,那个黑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转身走掉了。由于天色太黑,他们没有看清楚黑影的面孔。

    赵启亮唉声叹气地说:“太可惜了,要真的是解峰潜回来,我们就失去了一次机会,也许再也没有下次了,这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这时,雷明也意识到情况的不妙,他说:“老赵,凭你的经验,如果这人是解峰,他还会不会回来?”

    “这个不太好说,一般来讲逃犯是绝对不会回家的,除非迫不得已;再说,如果这黑影真的是解峰,他没有进家门,转身走了,那就是发现了什么情况,如果是这样,那他绝对是不会再回来的,就怕有别的情况,这小子滑着呢!”

    自从出了这事后,两个人再也没敢分散过注意力,就是说话时眼睛也没离开过小房子,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更要命的问题出现了……

    在餐风宿露的日子里

    雷明和赵启亮蹲坑蹲得火烧火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赵启亮的身体却有点抗不住了,时有高烧,有时候还出现打摆子。雷明知道,赵启亮近年来身体一直不太好,再说,自从到这里蹲坑后,吃的睡的没法说了,又是没日没夜地趴在坑里餐风宿露,太累了。

    按照事先的约定,没有重要的事不能往回打电话,同时为了节省经费,不到万不得已中途不能换人,可是雷明看到赵启亮这个样子,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其实,雷明早就零零星星地听说赵启亮和他妻子叶艳的事了。在结婚的头几年里,叶艳倒还支持赵启亮没日没夜地干这项丝毫没有生活规律的工作,那时,他每天还能吃上口热乎乎的饭菜,可到了后来,孩子大了,生活也就忙乱起来,赵启亮根本就没时间照顾孩子和家,起初叶艳只是埋怨几句,可时间长了,她就开始和赵启亮不停地吵架。赵启亮也自知理亏,不管多累,多晚,回家后就把所有的家务做完,他这样做,求的是妻子的谅解,也就在这个时候,叶艳下岗了,心情不好,被旁人一教唆,就学会了打麻将,每天早早地出门,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有时一打就是通宵。赵启亮一天累到晚,回家给孩子做完饭就累得不想吃了,躺到床上就睡着,第二天一早还得给孩子做饭,送孩子上学,自己哪顾得上吃早饭?就这样,身体越来越差了……

    雷明想到这儿,再也忍受不了,那天夜里,他从凹地爬出来后直奔旗里,给监狱打电话,可是那边接电话的人说:“解峰还没有抓回来,你们要克服困难,继续监视。”还没等雷明说出赵启亮病了的事,对方就挂了电话。雷明放下电话,身子一下子凉了半截,他沮丧地又潜回了凹地。

    几天来,赵启亮的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好,脸色白得吓人。雷明说:“老赵,这样吧,我在这里守着,我这儿还有三天的吃喝,你就到旗里拿点药,顺便做个检查,三天后你再回来。”

    “兄弟,那可不行,你一个人盯着太累了,再说,这段时间你也没休息好。”

    “老赵,我年轻,身体好,当了这些年的兵,抗洪那阵子我一个星期没合一眼也不是挺过来了吗?这三天两天的小菜一碟。”

    这时,赵启亮眼前一黑,又是一阵晕,他想,真的要是倒下了,不仅拖累了雷明,还耽误了任务,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去检查一下,拿些药,没事就回来。”

    这天夜里,赵启亮下山了,到了旗里,他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的那边传来妻子沙哑的声音,赵启亮猜想她一定又是通宵达旦地打了麻将刚回来,不觉伤感地说:“艳子,你和孩子还好吗?”叶艳迟疑了片刻,说:“你还想着我们娘儿俩呀?”赵启亮说:“这不是工作忙吗?这次回来后我一定好好地陪陪你们……”

    赵启亮有些哽咽,可是叶艳却没领情,生冷地说:“我不指望你这个伟大的人民警察来陪我们娘儿俩,也不想和你废话!”赵启亮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他的眼泪流了出来,手里举着电话呆了好久。

    赵启亮在旗里的这两天,雷明没看到那个黑影再在小房子的附近出现过。这天半夜两点,他真的有点坚持不住了,可是,解峰没抓住,没准这小子就会杀回来,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他还是不敢大意,直到天亮,雷明才稍稍放松下来,睡了几分钟。

    雷明在凹地守到了第三天的夜里,赵启亮还是没来,吃的和喝的早就没了,真可谓弹尽粮绝,他想,是老赵出事了?按常理是不大可能的,他当狱侦科长七八年了,能出什么事?难道是他病在什么地方了?雷明正这样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了细碎的草叶声,他激灵一下提起了精神,这时才看清是赵启亮拎着一包东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雷明乐坏了,说:“你孙子干什么去了?差点没饿死我!”他说着就上前一把抓起吃的东西,狼吞虎咽地吞了起来。

    赵启亮不好意思地说:“兄弟,受苦了……”雷明边吃边支吾着说:“没事,没事。”

    赵启亮又满不在乎地说:“妈的,屁事儿没有,只是一般的发烧,我这老破车也没几年拉头了,本来就破,再这么一折腾难免有点小毛病。”这时,雷明被窝窝头咽住了,他伸了伸脖子问:“医生怎么说?”

    “就是他妈的缺酒了!”赵启亮压低嗓音“嘿嘿”地笑着说,听他这么说,雷明也乐了,不过,他一会儿又说:“老赵,看你脸色不好,你下山找个地儿眯两天,好好养养,别客气,咱哥们谁跟谁呀,我再呆几天。”

    赵启亮连连摇头:“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谁也不能下山了,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就这样,两个人又守了两天,谁知这时却出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女人

    这时,粮食和水都不够用了,雷明说:“老赵,我看解峰这孙子是不会再来了,不如我们两个轮换着监视,等到夜深的时候,我摸到旗里找个小饭店找点东西吃。要不这样撑下去,我俩非得渴死、饿死,我倒好说,没家没业,没儿没崽的,你可就不同了,你还有嫂子、孩子。”

    赵启亮想了想,说:“我看行,解峰这孙子看来是不会露面了,即使露面,也不会马上就来的。”

    于是,雷明在夜很深的时候偷偷下了山,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小饭店找吃的,他要找个僻静的地方,而且还要别人不知道。好在冬天天黑得早,路上的行人也早早地回家睡觉了,可很晚了,他还没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买吃的,但是他又不能不找,因为地坑里的赵启亮已经一天一宿没吃东西了,雷明也是,饿得实在不行,眼睛都有点发花了,所以他必须找!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的时候,雷明才找到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饭店,小饭店没有什么标志,如果不细看,还真的以为是个平常的百姓住家,雷明想,这里是最安全的了。他轻轻地敲着已经上了栏板的小饭店,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敲了十多分钟,里面才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还来敲门,真是烦死了!”

    那男人并没马上开门,又急着问门外:“干什么?”雷明小声地说:“饿了,请你给做点东西吃。”

    那男人一听做东西就烦了,说:“做不了,要吃明天早上来吧,又不是死了人买棺材,深更半夜的敲什么门?”

    雷明一听这个气呀,心想,你这小子,这要是在平时我非打烂你的舌头不可!可是这个时候他只好忍气吞声,又连连说着软话,那男人本来已经往屋里走了,听雷明说了不少的好话,便又折了回来,气哼哼地把门打开。

    开门的是个长得黑里巴几的矮个子男人,他一看雷明是个陌生人,又是个彪形壮汉,一愣,再想关门,雷明却已经敏捷地闪进了院子,因为他怕外面有人看见,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尽量避免接触更多的人。

    雷明走进了小饭店,站定后朝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便说:“老板,你给做一大碗汤,再做些……”还没等雷明说完,老板就生硬地说:“做不了,只有几个剩馒头,不愿意吃就走人。”

    雷明想到此时此刻拖着病躯正在地坑里吃苦的赵启亮,心头酸酸的,说:“老板,求求你,我这做买卖的也不易,起早贪黑的,好几天没正经吃点东西了,整天凉水就面包,真有点吃不消了,你就给做点热的吧!”

    老板看了雷明一眼,说:“说不行就不行,今天你就是说出天花来我也不做!”雷明还要说什么,老板挥了一下手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给你开了门还得寸进尺的!”雷明见老板真的不给做,只好要了几个又冷又硬的馒头。

    就在老板进厨房拿馒头时,雷明透过店堂的小窗子不经意地一瞟,看到厨房也有一个小窗子,而就在这时,雷明突然发现那小窗子的后面隐隐约约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透过窗户的空格子,可以看见那个人是长头发,是个女人。雷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这么晚了,就是老板的妻子也该睡了,就是不睡也没有必要躲在厨房里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看来这个女人和老板一定是有什么事,或许正在商议着什么,他这个陌生人的突然到来,使她不安起来,于是才躲在暗处。

    职业的敏感,使雷明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会不会是解峰的家属,或是有什么关系的人?她来和老板商议关于解峰的什么事?如果是这样,那解峰一定是潜回来了!

    雷明正这么想着,老板拎了一袋馒头走了出来,雷明想拖延时间,探明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于是他一下蹲到地上,手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老板见了,不冷不热地问道:“怎么了?”雷明说:“大哥,胃病犯了,你能不能给倒点热水,最好能找几片药,我实在是挺不住了。”

    老板一脸的不高兴:“你这个人真是麻烦,只有热水,没有药。”老板显然也是防着雷明,不能让雷明单独待着,所以他不愿意回到后院去找药。

    雷明喝了一口热水,说:“大哥真是好人,嫂子也贤惠。”老板不悦地说道:“贤惠?谁来给我贤惠?”雷明奇怪地问:“怎么?大哥还没娶老婆吗?”老板说:“娶了,她嫌这里太苦了,跟一个做买卖的跑了,所以我讨厌你们这些外地来做买卖的人。”

    雷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说道:“我还以为厨房里的那个女人是你的老婆呢!”

    老板一听,怪样地笑了笑,说:“什么老婆,那是个……”说到这里,老板一下打住了,他已经意识到话说多了,于是立刻板起脸来,让雷明马上离开。

    雷明被老板连推带搡地赶出了门,他拎着一袋冷冰冰、硬邦邦的馒头,一路上苦苦地想着老板说的话:“什么老婆,那是个……”老板想说的是什么呢?“那是个邻居”、“那是个朋友”、“那是个相好的……”雷明揣度着,但总觉得老板想说的不是这些意思……

    雷明从小店出来,他怕有人跟踪,就没有直接上山,而是绕了几个圈,见没人跟着,这才小心地往山上摸去。他想尽快赶到赵启亮那里,可是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挪动脚步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是从赵启亮那边传过来的,雷明意识到不好,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往赵启亮那边赶,可是没等他到那地坑,就听见“啊”地传来一声惊叫……

    阴云笼罩着两个人的哨位

    一声惊叫过后,一片死寂,雷明脑门渗出了密密的一层汗。他蹲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揪着心听着动静,可是过了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还是没动静,于是他不得不伏在地上,蛇一样地蠕动着,匍匐着往前爬。他怕弄出声音来,短短的几十米,愣是爬了四十多分钟!可是当他爬到凹地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啥都没有,平安无事,这声音竟是赵启亮莫名其妙发出来的,这一下雷明就有点猴急了:“老赵,你刚才叫什么?你知不知道后果?”

    赵启亮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喃喃地说:“妈的,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你嫂子用刀来攻我……”

    雷明听赵启亮这么说,后悔自己太冲动,不问青红皂白就责怪,心里不由一阵内疚,他拎着那袋馒头走到赵启亮的面前,说:“老赵,你将就着吃点吧,实在是弄不到好东西!”

    赵启亮笑了:“有东西填肚子,这已经很不错了。”赵启亮说着,拿起有点变了味的馒头啃了一口,艰难地吞咽着,他感到嗓子火烧火燎的痛,眼泪都憋了出来。他背过身把眼泪擦了去,带着笑说:“看来还是老了,这要是在前几年,就是块石头也能把它吞下去!”

    雷明说:“这都是监狱给我们的磨难,生活没规律,铁人也得废了,有些人还对我们警察说三道四的,要是让他们干上三天一准都跑光了!”听雷明这么一说,赵启亮想起了家,尽管妻子那个样,可是自己还能有口热水喝;他也想到了孩子,不知道现在孩子怎么样了,自从妻子叶艳下岗迷上麻将,她连饭都很少做,孩子也是冷吃冷喝的。

    就在这时,两个人几乎是在同时发现了一个黑影,也许就是前几天的那个,可又不太像,这个人没有像那天的黑影畏畏缩缩的,而是明目张胆地走进了小房子。雷明说:“像是解峰!”赵启亮说:“看体形挺像,也许是鱼上钩了,我们快点冲下去!”说着,他们从山上连滚带爬地下来,可是快到小房子时,那个黑影却从小房子里冲了出来,速度之快让他们猝不及防,他俩愣了一下就追了下去。

    这里的路他们本来就不熟悉,而且路面又不平,这儿一个坑,那儿一个包的,这让五十多岁的赵启亮有点吃不住劲,再加上这几天发烧,身体虚得厉害,可是他不能眼见着逃犯逃掉呀!雷明虽然跑得快,可是太年轻了,这种事遇见得少,没有经验,他怕雷明吃了解峰的亏,所以紧追不放。追了几百米后,赵启亮就觉得眼前一花,一阵眩晕,一下掉进了路边的泄水沟里。他顿时感到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意识到不好,有可能是腿摔断了,他试着站了一下,可是没能站起来,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时赵启亮并没有考虑自己,而是担心正在追解峰的雷明吃亏,他猛然想到:解峰为什么总是跑大路?按理,这里是他的家,他应该熟悉,走小路不是更容易逃脱吗?莫非……想到这里,他猛地朝前面雷明追赶的方向喊了起来:“雷子,快点回来……”

    一会儿,雷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看到赵启亮坐在路边一个棚子里,龇牙咧嘴的,显得十分痛苦,就问:“怎么了,老赵?”赵启亮说:“可能是腿折了,你先别管我,你快点回去,那人可能不是解峰,我们有可能上当了。”

    雷明听了愣了一下,二话没说,拔腿就往回跑。就在雷明马上要赶到山上时,突然,“嗖——”小房子附近又有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逃窜了,雷明正要去追,却见赵启亮拄着一棍木棍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于是就迎了过去,说:“老赵,我去追……”

    赵启亮说:“算了,别追了,看来这个人才是解峰,他早有准备,根本追不上;再说,这段时间太短,他还来不及做什么,看来他的目的还没达到,只要守住这儿就行。”雷明这时一下想了起来,刚才先看见的进小房子的人,特别像那个饭店的老板,莫非他是用调虎离山之计,把赵启亮和雷明引开,然后,解峰趁虚而入,看来这里一定有什么解峰急需得到的东西……

    经这一折腾,赵启亮的腿是一点也不能动了,腿肿得老粗,轻轻碰一下,都会感到钻心的痛,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雷明又不能送他下山。他们只好就这样干挺着,雷明心痛呀,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已经是蹲坑的第19天了,赵启亮的腿开始没知觉了,而且创伤面已经大面积地化脓,而用来联络的手机早被前几天的一场雨水浸透而无法使用,雷明又不能走出地坑,因为一旦有情况,比方说解峰要是杀了回来,赵启亮无法行动,面对解峰,那后果是无法想象的,所以雷明此时只有干着急的份。

    这时粮食和水也不多了,两人尽量减少食量,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撤回去,也无法和当地公安部门联系,因为事先约定,如果有什么情况该由雷明他们打电话,可现在雷明的手机浸水后坏了,他们打不出去,别人也打不进来。

    这些天,雷明除了白天能休息一下,晚上就没时间打瞌睡了,因为赵启亮伴着化脓、感染开始发高烧了,时而还出现晕迷的状况;更要命的是在前天,雷明发现有一个人总在夜里出现,而且总是在黑暗的地方一闪而过,看不清面孔,是旗里的小偷,还是解峰,无法断定,这使他不得不更加小心。

    就在这天的夜里,雷明太疲劳了,到了下半夜,他一下就睡着了,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分钟,他醒来时直拍自己的脑袋,埋怨自个儿怎么睡着了。他察看了小房子的四周,没什么动静,可他还是担心,万一解峰就在他睡觉的时候过来后又走了,那可就坏事了!

    一旁的赵启亮没有表情地躺着,好像是太疲劳的样子,在熟睡着。雷明把自己的皮大衣裹在赵启亮的身上,希望能多给他一点温暖,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一连又过了几天,赵启亮那条腿的皮肤开始变暗了,他心里明白,这是骨头开始坏死了,他也意识到如此下去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可他没有放弃监视。雷明看着赵启亮那渗着脓水和血水的腿哭了,他抹着泪,把赵启亮身上的大衣又裹了裹,抬头看看月亮,今晚的月亮很圆,长出了许多毛边,静静地、忧郁地亮着。

    就在雷明希望早日结束监视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又出现了意外之变……

    阴差阳错的撤点命令

    雷明守着赵启亮又监视了几天,可是仍然没有撤点的通知,而且,即使有撤点的通知,手机坏了,监狱那边也无法打通电话。雷明多少次想自个儿撤了,不守了,背着老赵下山、回去,可是铁的纪律和一个警察的责任感不容他做出这样不理智的决定。

    可是,雷明和赵启亮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就在他们守到第20天的时候,因为超过了抓捕时间,监狱按照规定,报请省厅撤点,省厅同意了,同时向全国下了通缉令,这样,雷明和赵启亮他们的任务其实也算完成了。

    当天,省厅和局里下令,让这次撤点回来的人员提前休假疗养,当时所有的人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休息了,到下午时只剩下监狱长、小车司机和门卫几个人。直到这时,监狱长才发现内蒙的点还没撤下来,他急忙打雷明的手机,可是无法联系上,这时,省厅来电话,让监狱长去汇报这次的工作,他忙着走,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行政科,让他们通知当地的分局让雷明和赵启亮撤点,可是,谁也没想到,行政科的老张当时打了电话到内蒙当地分局,可偏巧没人接,那天正是星期六,他就想等星期一再打,没想到这事也赶得巧,老张回家休息的第二天,女儿让车给撞了,一忙活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世上的事就怕这样,几个巧“赶”在一块儿,这事就砸了!

    其实,内蒙当地的公安局也惦记着这个事,当时为了减小赵启亮和雷明暴露的可能,当地警方把他俩安排完就撤了回去,临走前他们约定,一旦需要帮助、支援,雷明就打电话联系,可是过了这么多天也没见雷明他们打电话来,便以为一切顺利;当地公安局也曾经打电话给雷明他们,可是打不通,估计雷明他们怕暴露目标,关机了,哪想到雷明的手机已经坏了!直到二十天过后,内蒙的警方想想还是不放心,就打电话到监狱询问情况,那天接电话的恰好是个值班的,他说:“我们早撤点了,我们没有通知你们吗?”内蒙那边的人说:“我们一点也不知道,那你们的两个兄弟也撤回去了吗?”值班的干警说:“那当然了,我想他们此刻正在温泉里享受呢!谢谢你们的关心,欢迎有空来做客。”内蒙那边一听也就放心了。

    两天后,监狱长汇报工作回来,发现雷明和赵启亮还没回来,这才想起那天的事,一路追查下去,才知道没有通知他们撤点,监狱长心里直嘀咕:你们这两个家伙脑子进水啦?打个电话来问一下也行呀!可是他哪里知道,不是雷明和赵启亮的脑子进水,而是手机进水了,没办法联系;而且,赵启亮的腿已经烂得发出了臭味,雷明根本就下不了山,此时他们已经断粮断水三四天了,他们不得不用身边的草根和雨水来充饥,幸运的是那天赵启亮逮着了一只来寻食的土鼠……

    待监狱长确定雷明和赵启亮没撤下来后,他没有立刻打电话到内蒙,他怕声张出去影响不好,这毕竟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故呀,于是监狱长亲自带队,即刻起程,急如星火地往内蒙赶。

    当他们风尘仆仆地到达那个凹地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了,也就是雷明和赵启亮守候地坑的第28天。监狱长带人冲上山去,奔到地坑时,他们惊呆了:两具身躯,一具横在长满杂草的地坑里,一动不动,身上盖着厚厚的大衣,这是赵启亮;一具趴在坑边,整个身子也是一动不动,但他的两只眼睛还炯炯有神地死死盯着那个小房子,这是雷明……

    雷明看到监狱长他们时哭了,半天才嚷出一句:“我操你们妈!”说完,他一下就晕了过去。雷明骂这句话时他是明白的,监狱长亲自带队赶到内蒙来,这是出了事故,没别的,肯定是忘记了撤点,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不然监狱长是不会亲自赶来的。雷明过了一会儿就清醒了过来,他哭着对监狱长说:“你们为什么不早一天来,早一天来老赵的腿就少烂去一点肉,你们……”赵启亮最后几天一直就昏厥着,监狱长他们哪里知道这地坑里的情形哪!

    监狱长他们架着雷明,抬着赵启亮,直奔旗里的医院。到了医院,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这么严重,医生说:“他的腿骨已经坏死,血循环已经不通了,只有截肢,要是早个三五天的或许……”雷明哭喊着说:“不行,绝对不能截肢,他还有老婆孩子要照顾呢!你们想想办法,我求求你们了!”雷明说着就跪下了,其他干警也都哭了。这时监狱长说:“对,绝对不能截肢,不管花多少钱,都要保住他的腿。”

    当天,赵启亮就被送到了呼和浩特,在那里诊治的结果是相同的,而且主治医师还说:“到哪里都得截肢,而且要快,不然病人的命都保不住;再说,你们也真是的,怎么到这个时候才送来,本来不算个什么事,小小的骨折竟然还要把腿截掉,这是我当医生几十年头一回看到的!”

    赵启亮的那条腿,那条为监狱的安宁不知道站了多少天的岗、为抓捕逃犯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的腿,几个小时候后扔在了这里——远离家乡的内蒙医院里!

    那天晚上的月亮长毛了,月光惨淡惨淡的,朦朦胧胧的,丝丝缕缕的,就好像是滴落的泪水,洒落在赵启亮的脸上……

    雷明悲伤地跪在赵启亮的身旁,肩一耸一耸的,哭着说:“启亮大哥,你活得太苦了,我的好大哥……”可是躺着病床上还没醒来的赵启亮却一无所知,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山上撤了下来。站在病床旁的监狱长一脸愧色,他怎么也没想到,耽搁了撤点时间会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深深地感到了内疚,所以,雷明在骂他时他没做声。

    雷明一直陪着赵启亮,直到他出院,可是他们没有完成任务后的快乐,只有心头淌着的泪水……

    今晚的月亮哭了

    雷明在撤回队里后,经过调养,身体已经复原,只是精神不如以前,赵启亮的事给他的刺激太大了,可令雷明想不到的是,监狱长竟然拒绝为赵启亮向省厅请功,雷明去问他,监狱长说:“赵启亮的事是意外,如果报到省厅,省厅也不会批,只能算是事故,反而不利监狱的名誉,而且会端掉当年的安全奖金,还会通报全省批评。”雷明一听,当时就把监狱长的茶杯摔了,说:“你不就是想保住自己的位子吗?我告诉你,今天我要不把老赵的事弄明白,我就是你孙子!”雷明从监狱出来就奔了省厅。

    事情捅破了天,省厅厅长亲自来处理这件事,他对监狱长说:“问题要一分为二地看,赵启亮同志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请功为什么不可以?我看报请个一等功也不为过,在当时这么个情况下,有谁会拿一条腿来和这种名誉交换?我看恐怕没人肯,你肯吗?”省厅厅长问监狱长,监狱长低头不敢吱声。

    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按照有关规定,解峰没抓到,赵启亮还是没能得到功臣的称号,雷明不甘心,还奔波在省厅和市里之间。这时,赵启亮的妻子叶艳也知道雷明在操心这事,她找到雷明说:“雷明,这件事你一定要帮你的赵哥,他这个人太老实,你看,到现在我们住的房子,哪个不比这强,我下岗了,他也不给我找个工作,你看你们单位的家属,最不济事的也到你们监狱的食堂工作了,你看他,我一提他就急,说不要给他丢人现眼。现在可好,弄成这个样子,将来我还不照顾他一辈子?可现在连个功都弄不来……”说完叶艳就哭个不停。

    雷明红着眼,抹了抹泪水,说:“嫂子,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回家照顾赵哥吧!”叶艳听了,红肿着眼说:“启亮能有你这么一个兄弟,他也没什么可遗憾了。”

    一晃过去了一个多月,赵启亮的问题仍然搁着,雷明还是不停地找领导,不停地催问,可是仍然没有出现转机。

    也就在这个时候,解峰在丹东被抓捕归案了,警察在审讯时,他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连续十多天一句话也不说,他知道,这次他是死定了,没人能救他。

    直到案子移交到检察院,根据所获的罪证宣判解峰死刑时,他才说出了一切:

    解峰在内蒙赤峰的那个命案,原先没有暴露,他把杀人的血衣和工具埋在老家后院的一棵树下,这事没旁人知道,他只是在一次喝醉了酒后和一个叫小刚子的哥们说过。一年后,为了别的一个小案子,解峰又入了狱。有一天,解峰的姐夫来探监,他告诉解峰,小刚子犯事了。解峰知道小刚子没刚性,扛不住,三审两审就会把他解峰杀人的事当作立功的资本招出来,所以他想毁掉那血衣和工具,这样,到时候即使抓住他也口说无凭。解峰不想让家里人和亲友办这事,一是不放心,二是怕连累了他们,没办法,他只得越狱。

    讲到这儿,解峰的口气变得沉沉的了,他说:“你们部署得太严密了,你们那么多的点都撤了,为什么在内蒙的点没有撤?我甚至男扮女装,和一个开饭店的亲戚联手做这事,还是没搞到机会。按常理来讲,那个点并不是重点,而且最早应该撤的就是那个点,如果你们给我一次机会,那结果就完全不同了……可惜呀,我每次靠近小屋时都发现你们的点没有撤,将近一个月呀,我没有一次如愿,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硬汉子……”解峰说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当晚,监狱侦缉科五个人开车直奔内蒙解峰的老家。到了那里,他们从解峰所说的那棵树下找到了杀人的血衣和作案的工具,直到这时这些人才冒出一身冷汗:如果蹲坑的赵启亮和雷明稍有疏忽,解峰取到了这些证据后把它们毁掉,那么,我们这一张法网可就捅了个大口子了!

    案情终于明了,为赵启亮请功的事也解决了。没多久,市局派人到监狱来宣布:赵启亮荣获二等功,雷明获三等功。

    那天,正是八月十五,许多兄弟见赵启亮的事有了着落,都想去看看他。那天他们值完班天已经黑了,大伙儿买了月饼和水果来到了赵启亮的家,雷明敲开门,他们看到赵启亮的女儿赵玲两手全是面,左手托着一块面,她见是雷明,眼泪汪汪的样子,说:“雷叔,你们来了,我正给我爸做月饼……”

    雷明问:“怎么不买几个?”

    赵玲“哇”的一下哭了,说:“雷叔,我妈和我爸离婚了,她把我和爸爸扔下了,走时把家里的钱全拿走了,而且我爸每天还要吃药,他的那条腿总是发炎。今天过节,我家拿不出一个月饼,我就自己做,雷叔,你看看我做得像不像……”赵玲把手中那块面举到雷明的面前,雷明一下把赵玲搂在怀里,哭了。这时,赵玲倒像是个大人一样说了起来:“雷叔不哭,我爸说,再苦再难也能捱过去……”这时在里屋的赵启亮也听到了雷明的说话声,他在里屋喊道:“雷子,进来吧,别在外面说话呀!”雷明和同事们进了里屋,他们看到赵启亮躺在床上,胡子老长,满脸憔悴,雷明这个心痛呀!

    大伙儿在赵启亮家待了一会儿,有人说:“咱们走吧,让老赵好好休息。”其实是他们实在不忍心再看老赵现在的处境,雷明听了后说:“你们先走吧,我再陪陪老赵。”

    那些人走后,雷明问:“赵哥,嫂子那边就没有一点希望了吗?”赵启亮叹了口气说:“她早就想走了,走就走吧,只是苦了孩子。她这一走,我再没了一条腿,这家也不好过呀!”老赵说着流下了泪水。

    雷明坐到赵启亮的身边,搂着他的肩膀,望着窗外的月亮说:“还有你这个兄弟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天晚上的月亮并不十分的明亮,月亮上还蒙着黯淡的云雾,它隐去了往日那明亮的光泽,像是在悲切地哭泣着……

    (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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