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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睡前,洗完澡看央视晚间新闻时进来一个短信:厉害了,我们的市长。他摸不着头脑,看看电话号码,却是上回给他发顺口溜那个倒霉的金市长秘书小古。他想把事挑明,回句:我知道你是谁。又觉不妥。便回:我怎么厉害了?对方又回,说:厉害就是不惯熊孩子毛病啊。他回:你还真是个地下工作者啊,知道得可不少。对方回:不光我,平安人民都知道,说这次来了个不信邪的市长。他“哦”了声。意识到不能与这人聊下去了,哪句说漏了嘴,到头来全国人民都会知道,就像那个倒了霉的毕姥爷。他问:你与我搭话,就是为了说句我厉害?对方回:这是一方面,点个赞是应该的。主要是不想当个旁观者,我手里有“熊孩子”许多材料,很惊心,我想提供出来。他觉得事情有些重大了,作为前金市长的秘书,职业就带有“卧底”的性质,肯定会掌握许多隐秘的东西。问题是……他回:每个人都有反映情况的权利,可以把材料寄到信访办。对方回:今天已寄去了,不过我可以和你打个赌,市长你看不到。他回:想看就能看到。对方回:但愿如此。他想结束:还有什么事么?对方:对不起,耽误了市长休息。晚安。

    却没有晚安,紧接着是王娟来了电话,漂洋过海送来个不痛快。这遭不是在女色方面对他敲山震虎,而是说到房子,讲小强的中国同学都在洛杉矶买了房子,装修得很豪华。弱智也知道王娟是什么意思。他上来了无名火,却不想正面交锋,沉沉地说,别急,咱们也买。王娟问:什么时候?他说:等攒够了钱。王娟问:啥时候能攒够钱?他说:这我得问问你了,你是咱家的财政部长啊。王娟当是听出冯市长不正经和她说话,发了毛,号了句:算对牛弹琴!扣了电话。

    他心里别扭,能不能在美国买房子,你王娟心里很清楚嘛。自古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说,是三年,可本人刚刚当了不到一个月市长,就是成心捞也不能这么快啊。往深处说,王娟提买房子分明是鼓励自己捞钱嘛。俗话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放眼现实,有多少官员的出事是缘于老婆的贪婪啊。从这个角度说,王娟就不是个贤妻。

    冯起学彻夜难眠。似乎觉得这个与自己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已渐行渐远。

    过了元旦,离春节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这是政府机关最忙碌杂乱的一段时间。而冯起学一如既往的清闲,不折不扣的甩手大掌柜,按说可以继续跑乡镇,他不跑了,这让许多人看不懂。觉得这个以前的教书先生未脱书呆子气,不识时务地叫阵一把手,分明是步其前任后尘,没好果子吃嘛。当然,也有人从更深层次猜测:当是齐书记之外已另有了更坚强的后台,已能没忌惮地与顾抗衡。而唯独没人想到这个刚来连椅子没坐热的主儿,很快要赴省城另有高就。

    走之前他只想将小葛的冤案翻案,而如此与顾远的最终较量便在所难免。

    他思忖,目击证人与交警出具的两份材料一旦亮在常委会上,顾应该招架不住,为避免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受到牵连,也许会同意重新调查事故。他的目的便达到了。可如果顾出于同样的担忧而粗暴阻止,事情就有些复杂。要取胜必须有更重的砝码。这时他想到了小古秘书,想到那晚他与自己的“赌局”。

    看来是小古赢了,他没有看到小古寄到信访办的材料。

    直接向信访办要检举材料看?自己有这个权力,可说起来也算是不按正路子出牌。

    首先是他们不按正路子出牌,对付的办法也唯有不按正路子出牌,负负得正,当是正路子。

    为防变故,他不打招呼进到信访办公室,关主任不在,他向副主任小钱讨要了近些时日的群众来信,抱着回到办公室。

    信件已被拆开,他一封一封地浏览,只为查找小古秘书所讲的那封。终是找到了,从羊皮信封里掏出厚厚的一摞。他一页一页地看,没等看完他便清楚了一点:顾远要栽,还有康同志。

    举报材料分门别类地揭发两人种种问题:权钱交易,卖官鬻爵,持有几家公司股份。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包养女人。

    他的心在咚咚打鼓,好像自己办了坏事,担心被法办一般。

    感谢平安群众(小古秘书的落款),与他的赌局自己输了,输得痛快。

    冯起学刚把材料装进抽屉,这时信访办关主任慌慌忙忙进来,问:市长,那些材料……那些材料……

    材料怎么?冯起学不紧不慢问。

    市长看过了吗?关小心翼翼问。

    看过怎么?没看过又怎么?冯起学问。

    啊,市长是这么回事,顾书记想看看,为明天在市直机关作反腐廉政报告作准备,很急,是不是让顾书记先看,看过我立刻送给您。

    冯起学平静地说:别倒腾了,还是我先看吧,用不了多长时间,看完再给顾书记看,不会耽误他作报告的。

    市、市长……

    你回吧。

    市……关的脚像是生了根儿。

    关主任,你回吧!

    关主任极不情愿地挪步出门,神情像死了娘老子。

    他清楚,关必须立即去向顾远汇报,检讨自己的疏忽大意。

    他打电话让赵超上来,让他立刻去把材料复印,不在机关,到外面打字社。

    赵超去了。

    他陡然想到一件事,自己拍拍腚离开平安,以后赵超怎么办?小古的今天就是小赵的明天啊,心情顿时低落下去。

    良久,他在心里说:应将赵超带去才对,到省城对单身的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仕途自己可加以照应。与老同学讲讲情况,应该会不成问题……

    还有乔娜娜。在别人眼里,她也是自己的人。

    一切都凝固了。整个平安官场让人窒息,如同暴风雨到来之前那可怕的沉寂。一切都在酝酿中,结果会以何种形态表现出来无人能够论断。比方秘书赵超,他的担忧比他人更甚,每当冯起学要车,他都会建议尽量减少出行,其用意冯起学自心知肚明。要知道“意外”车祸在这个地面不是没有发生过。当然!从内心中他还是不大相信顾远等人会采用这种极端方式来解决问题。因为能圆满达成的几率很少,前有车后有辙,人精似的顾远不会没有顾忌。

    度日如年。

    在“检举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沉寂被打破了,康同志常务副市长给他打电话,话音恭顺,讲有几件事情想向冯市长汇报,问什么时间合适?这前所未有的情状让冯起学立刻领会到顾康欲以妥协的意愿,他当然不会就这么接下他的橄榄枝,冷冷说,最近事情挺多,再说吧。就挂了电话。康没有再打过来,他清楚一定会向顾汇报。他等着再接顾的招。顾既然清楚有致命把柄落在他手里,绝不会任其发展。果然,没多久,顾亲自打来电话,问他在忙什么,他说瞎忙。顾笑笑,说,要没有要紧事你过来吧,咱开个书记办公会,把有关事情定定,然后拿到常委会上。他问,现在?顾说,现在,我在小会议室等你。

    至此,他已清楚顾是要向他摊牌的,可会以怎样的方式,尚难以揣摩。看来,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小会议室在八楼,他乘电梯下去,推开门,然后慢腾腾步入党委会议室,里面只有顾远一个人在,神情落寞,见冯起学进来,热情起身,说:老赵和老陈外出了,咱俩正副书记把几件事议议就算开过书记办公会了。然后再开常委会。冯起学感到诧异:两个人议议怎能算开会了呢?遂问:常委会什么时候开?顾远说:等老赵老陈回来就开。冯起学“哦”了声。顾远问:老冯你来平安一个月了吧?冯起学说:不到。顾远说:我整天瞎忙,也没顾上和你聊聊。怎么样,从学校到大社会还适应吧?冯起学说:不太适应,慢慢来吧。顾又说:肯定要有个过程。听说你跑了不少乡镇,很辛苦,不过你放心,下面的同志还是遵守政治规矩的,你就是不跑,人大会上也会高票通过。这个我会做工作,分头打招呼。放心肯定不会有问题的。他没吭声,等“怀柔”之后的下文。顾远又说:今天办公会的主要议题是执政为民,这方面的问题不小,特别是公检法存在的问题很严重,需下决心解决。比如,一个月前发生了一桩交通致死事故,交警就没有处理好,草率从事,定性有偏差,本来一家叫宏汽的公司应当承担全责却判定死者负全责。致使死者家属上告。我的意见是以这件事为契机,在全市开展一次执政为民的普法教育,对公安的失职失察执法不公进行严肃处理,对宏汽公司进行安全生产教育,让他们给死者家属足够的赔偿,让人家满意为止。这是我的大体想法,老冯你觉得行不行?

    他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心里想:顾远真高手啊,意识到事情不妙,先把自己的嘴堵住。不过,就小葛这件事而言,顾的“意见”也正是自己的意见,又怎能说出个不行呢?他说:顾书记的意见很正确、很全面,我没意见。

    顾远说:好的。下面说第二个议题——在全市范围内打击村霸及家族恶势力的问题。最近上面很重视这个问题,最高检单独下了文件,可见问题的严重性,这方面我市也有一个具体案例,而这案例又恰好与刚才说到的交通致死案联系在一起,就是死者小葛的父亲被恶霸村主任殴打致残事件,对此公安已采取行动,伤人恶霸已被拘捕,下一步要迅速起诉审判,让其受到应有的惩罚。对此,老冯你有没有不同意见?

    没有。他说。

    好,没意见,那么常委会就责成政法委陈书记具体督办。

    舍卒保帅。冯起学在心里想,这可是帅们的惯用伎俩。一点不新鲜,可常常奏效。比如自己此时的心理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毕竟他给了自己想要的,他已打出了白旗,自己已是胜方……

    当然,顾远自己“平安群众”的告发材料一事只字未提。明知他已看过也不会提,顾知道这是自己的死穴。

    这个……自己又当如何?要不要乘胜追击,他一时找不到答案。不过他对这两人“办公会”还是非常满意的,预想需付出“洪荒之力”才有望解决的难题,却是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自己对齐书记还有小葛一家人总算有了交代。

    之后又“议”了几件事,皆无足轻重,纯走过场。顾远怎么说,他怎么应。

    冯起学从会议室出来心情并不轻松,思绪又回到小古秘书身上,要是他再与自己联络又当如何应对?像现在这样并非他的初衷。而对于自己,事情也许只能到此为止。穷寇勿追,这也是规则啊!

    他打电话告知师母这边的进展,师母也回复他“利好”,齐书记已渐渐康复,可以下地走路了。问要不要和老师讲话,他说,先不讲,等老师出院后赶回去好好庆祝庆祝。

    放下电话,他愣了半晌,心想,冥冥中真的有魂灵存在不成?还是一种纯粹的巧合?这是个难解的问题。

    一切归于平静。意味着双方相安无事了。

    靠年根,老同学来了电话,讲调任的事已在市委会上通过,不成问题了,只是因为社科院老院长还差一个月到点,去早了不好,那就等一段时间吧。他说,这没问题,问题是这过年后便开两会,一旦通过了市长任命……老同学说:这不要紧,不影响调动。他说:知道了。接着又把赵超的事讲了讲,问能不能随调。老同学说,这个是没问题的,只要他本人愿意。他停顿了一下,又问:要是再加上一个办公室主任有没有困难呢?老同学笑问:是男是女?他如实回答:女。老同学问:你不担心……他晓得老同学什么意思,打断说句: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俩清清白白。老同学又笑笑说:一开始都是清清白白的哟。

    他也笑了,又想到另一同学耿春堂,拨过去,张口就说:老耿,哪天咱见见,有件重要事向你报告。对了,你不是讲苗曼丽店里上了佛跳墙么,去吃,这遭我请客。耿说,好的好的,我早就等着了呢。

    挂了电话,他接着给乔娜娜打过去,说:娜娜,就要过年了,你不是讲要替我想想怎么过吗?娜娜轻轻笑了一声,说,我决定撤回动议,不管别人的事。他说,你撤可以,但我可以提出个方案。娜娜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他说,有的。娜娜说,那你讲。他说,不在电话里讲,今晚一起吃个饭怎样?娜娜不吭声。他说,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啊。

    放下电话,他看看窗外天空,雪又下起来,愈下愈大,弥漫了天与地,他脱口说句:瑞雪兆丰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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