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他一直在海边上徜徉。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他才感到起风了，海浪从远处向他涌来，白色的浪花破碎了，又开起来了。源源不断，从容不迫。他感受到海浪的巨大威力。海鸥也飞来了，在海边的上空飞舞而过，海鸥的翅膀划出一些凌乱的线条，也像在虚空中写着什么，他不知道那些轨迹代表着什么意思。

    娘来到一个加油站，娘提着一个塑料桶，娘说要打一桶汽油。加油的姑娘问娘是不是骑摩托车？娘说不是。姑娘不明白娘为什么要打这样一桶油。娘对姑娘报出的价格吃了一惊，但娘破天荒第一次没有讲价，娘给了姑娘钱，提着沉甸甸的油桶走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娘的歌声，那是多么熟悉的歌声。娘的歌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却依然那么清晰，那么动听。面对大海，他倾听娘的歌声，这让他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好，他想，假期回家一定要仔细给娘讲一讲他看过的大海，这是爸的大海，也是他的大海。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大海上顿时一片苍茫，这让他感到有些寒意，还有，思乡的情绪突然包裹住了他，让他不能动弹。

    娘一件件脱去了自己的衣裳，那是些什么衣裳啊，都是在小摊上和人讨价还价了无数次才买到的廉价衣裳，内衣上还有补丁，那是娘一针一钱补的，现在，娘把它们脱去了，娘不需要它们了，它们从娘的身上滑落下来，又从娘的手中脱落而去，它们飘落在远处，就像一朵朵云絮。娘开始把那桶汽油从自己头上浇起，娘浇得很仔细，娘想起了很久以前她洗澡的事情，也是这样仔细地洗，娘把水洒遍身上的每个地方，一点不漏。娘洗澡是要等待一个人，现在，娘就要去找那个人了。娘面无惧色，娘的脸上充满了笑容，娘感到了温暖，就像泡进了热水中，娘的身体全都舒展开来，娘满足了，娘不再想什么了，娘哼起了歌，那首她唱了很多年的歌，娘唱得十分动听，娘觉得她又回到了过去的那些日子，那是多么幸福的日子啊。娘觉得她又年轻了，她在等爸，等那个骑手一样的男人。娘在这样的时候歌唱得最好听，娘不顾一切地唱，唱得忘情而又投入。在歌声中，娘拿起一只小小的气体打火机，慢慢把它举到了胸前……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他还不想从海边离开，他不知道娘的歌声为什么会持续这样长的时间。就在娘的歌声中，他忽然看到天边出现了晚霞，那是多么好看的晚霞啊，把大海都映得通红通红，他想，如果那要是一场大火，那该是多么大的火啊。

    天边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会这样红呢？

    责任编辑 房义经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