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秧没去菜场,直接朝张立刚家的弄堂走去。一进弄口,就见三十米开外,张立刚正和那个田小秧只见过一眼的叫四毛的争抢着什么。男人戴着线织手套的手很是灵活,一把抢过四毛手里几张粉红色百元钞票,嘴里说:你还不是丢在麻将台上?都给我吧。四毛要抢回来,张立刚背过身子躲,残手毕竟不着力,还是被大块头四毛抽去了几张。四毛一边笑,一边蜷起身躯把钞票捂在怀里,肉球般朝弄堂另一边翻滚而去。张立刚追了几步,停下来,口里骂道“小逼样”,一转身,看见目瞪口呆的田小秧。
田小秧来不及缩回去了,张立刚跑过来,连拉带搂地把她往屋里领,她拖拽着双脚往前挪,脸上已是一片萧瑟。张立刚笑着说:四毛问我借钱,又去搓麻将。田小秧心里说:到底谁问谁借钱?当我傻瓜?可她没说出口,只沉默着进了屋。
一进门,张立刚就指着沙发说:你不是想看我穿制服吗?我特意穿回来了。果然,单人沙发上摊着一套黑色警察制服,一只袖子搭在扶手上,袖上缀着一枚盾形警标。张立刚凑到她耳边:要不要穿上给你看看?
田小秧的心一下子软了:不用,先买菜去吧。
张立刚却张开双臂,从背后环抱住她,大脑袋沉甸甸地抵住她的肩胛窝,压低声音,用暧昧至极的语调说:菜早就买好了,现在还不想做饭……
男人有力的双臂箍着田小秧的胸口,勒得紧紧的,让她感觉既有一种安全感,又止不住地生出另一种恐惧感,有些矛盾,有些刺激。田小秧没有阻止他,只说:我还要给千佛手浇水呢。
男人的嘴唇几乎咬到她的耳垂:千佛手耐旱,不用浇水。
田小秧只觉胸口轻轻一疼,并不壮硕的双乳已被他满满握住。她不禁闭上眼睛:那你想做什么?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鼓励的意思,果然,耳畔传来他几乎只有气声的呢喃: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田小秧并不觉得这会儿她想和男人做点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招架,她就顺了他,并且,这回真的生出了莫名的激情,不似第一次那样新奇而胆怯,时刻都在感知与探索那双不得而见的手,全程贯穿着揣测、试探,就分了心。有了激情,就专注起来,顾不得天还没有黑,房内还透着光,顾不得男人脱衣时一挥就不见了的内裤竟是红色的,顾不得那颗方脑袋上滴下的汗珠子近乎掷地有声地砸在她胸上,更顾不得肉体与肉体的赤诚相见里还夹带着某处不露真相的瑕疵……并且,完事后,她竟没有想到要去看看他的手,她好像忘了这件一直令她耿耿于怀的事。
天色渐暗,整个房间正朝黑暗里深深地陷落,身体内的暗潮也在退却,男人滚烫的胸怀渐渐凉下去。她蜷在那个厚实的怀抱里,几乎要睡着,手机在床头柜上发出短信提示音,她要伸手去拿,赤裸的上半身刚欠起,就被亦是半梦的男人拖了回去,顿时又跌入黑甜的温暖中。田小秧再次闭上眼睛,短信多半是广告,不看也无妨,她想,要是可以不回家,就这样睡到天亮就好了。神经紧绷了好几天的女人,一番劳作之后,终于脚瘫手软地睡了过去。
田小秧醒来时,身边的男人正摸摸索索穿衣服,她问几点了,他按亮手机看了一下,说十点半。她吓了一跳,顿时蹿起来,黑暗中却抓不到衣服。男人说别急别急,自己穿好内裤,开了灯。强烈的灯光刺得田小秧眼睛一阵痛,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看见自己的衣服在沙发上,压着他那套刑警制服,那条女儿建议她约会穿的粉红色内裤张开着,趴在黑色制服的肩章上,触目惊心。昨天答应赴约时,她没想过要和男人上床,鬼使神差的,洗澡后换了这条粉红内裤。田小秧心里滚过一阵羞愧,快手快脚穿衣服,嘴里念叨着:要死了,睡这么久。抬头,发现张立刚站在床边,身上就一条大红内裤,光着白花花的上半身,脚上趿着拖鞋,肩上顶着一颗方脑袋,垂着两只被厚厚的灰绿色线手套包裹的手,铁臂阿童木似的,头重脚轻,比例失调。
田小秧朝墙角扭过头,不忍卒视一般:灯太亮,眼睛痛。
张立刚想去关灯,田小秧又说算了算了。男人就杵在床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直到田小秧穿完衣服背起包,他才醒悟过来:你,不吃晚饭了?
田小秧没好气:吃什么晚饭啊!都半夜了。说着开门出屋,张立刚在她身后说:等等,我送你。田小秧顺手一带,房门就被她碰上了,那个垂着两只肥蠢的手,还没来得及穿外衣的红内裤男人,就被薄薄的一道门挡在了另一边。
田小秧总算赶上了末班公交车,上车坐定,拿出手机翻看,有一条未读短信,方圆圆七点多发来的:速回电。心里就有些慌,赶紧拨通了方圆圆的电话。
方圆圆劈头就问:你没和那个大脸猫碰头吧?
田小秧犹豫了一下:没、没有啊!
方圆圆松了一口气:还好,我算了一下,你应该上中班,估计你一下班就能给我回电。
田小秧今天的确应该上中班,可张立刚约她吃饭,她就请了一天调休。田小秧问:什么事这么急?
方圆圆说:昨天漏说了一点,803的确有一个叫张立刚的,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已经不在那里工作,据说,那人三十岁左右。我问你,大脸猫几岁?
田小秧头皮一阵发紧:三十岁左右?昨天怎么不说?田小秧清楚地记得,杨老师给她的那张通下水道广告名片上写的,张立刚是1962年出生,怎么可能三十岁左右?三十岁左右的人,怎么可能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方圆圆说:我老公都被我骂死了,这么重要的细节,怎么能漏掉……
田小秧又是一惊:你不会都告诉你老公了吧?
方圆圆支支吾吾:这个,小秧,我老公,又不是外人,干吗怕他知道?毕竟我们都是女人,关键时刻需要男人出手的。
公交车内空荡荡、黑漆漆,只有三个乘客,田小秧把手机紧贴住耳朵,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敢说。方圆圆还在表白:我老公说,叫上几个人,去把那个骗子揍一顿,替你出口气。我说打人是犯法的,不如投诉婚介所。我老公觉得投诉婚介所没用,还不如报警。小秧,你要不要报警?我老公说,要报警就找他同学……
方圆圆一口一个“我老公”,田小秧实在听不下去了:“行了圆圆,我没被他骗去什么,不用报警。”
幸好方圆圆不知道她是调了休去和张立刚约会的,幸好她没告诉方圆圆她相中的男人只有四根手指,要不今夜他们这对美满的夫妻肯定会双双躺在被窝里,彻夜讨论她这个失败的单身女人如何被一个五级伤残的男人骗财骗色,此事又该如何成为相亲人士引以为戒的案例了吧?
田小秧把自己的闺蜜想得有些刻薄,可是此时此刻,她就是要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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