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年底分红之后,已经是腊月三十了。那年冬天的雪太大了,致使火车不得不停运。之所以要挨到分红才走,是知青们不愿意空着手回家见父母,辛辛苦苦忙活一年,回家还得啃父母,这人做得太没面子了。那时候所谓的年底分红,实物部分居多,譬如各小队杀的猪,按人头分的猪肉;譬如每家分五斤白面,两棵白菜;再譬如爆竹对联等。
火车站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大家又转到公路上,傍年根了,都急着回家与父母亲人团聚,即使公路上有匆匆忙忙往城区跑的车,也都疾驰而过,任凭知青们叫喊,扔雪球,那些卡车的影子还是迅速从大家的眼中消逝了。背着大包小包“年货”的知青们绝望了,他们相互挽起了胳膊,唱起了《国际歌》,一步一趋地往遥远的城市方向走,即使走到天亮再走到天黑,即使磨穿了鞋子磨破了脚,也要走回去。在遥远的城市里,有他们真正的家。
已经有孩子的知青将孩子背在身上,孩子被冻哭了,又被知青唱歌的一腔豪情感染得停住了哭声。
沿途的村落里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虽然过年的风俗被作为所谓的“四旧”破坏掉了,可是人们还是偷偷到坟茔上请先人的魂灵回家过年;有的人家被领袖的石膏像和祖先的牌位放在一起,接受后人的祭拜。而年夜里串门拜年的大都是本家的后人,即使本家也有那种特别“革命”的,看到他进了院门,便迅速把祖先牌位撤下,等那人走了再摆上……
升到空中的花炮,照亮了雪地上行走的人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花,又被尖利的北风吹干了,不一会儿又流出了新的热泪。那些雄壮的歌声唱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此时他们的生命就是那些声音,他们必须发出胸腔里的声音才是生命的存在。
两个光点在人们身后闪现了,越来越亮,渐渐显示成了两束光柱打在白雪覆盖的公路上,是一辆卡车从后面开来了。知青们全体转身,呼啦一下跪满了公路的路面。卡车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一位老司机,当他看清这群人中有妇女与孩子的时候,他忍不住也跪下了,嘴里念叨着:“苍天哪……”
老司机招呼大家把卡车所载的机器零件卸下来,让女知青与孩子、体弱多病者先上车,他发动起车来的时候,从车窗探出头来,说:“我送他们到市区之后,再回来接你们。”他看看雪地上黑压压的还有很多人,又说:“我再叫几辆车一起来!你们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不要停下,这样的雪天这样的气温会冻死人的,你们不要停下,一直走,不要停下,一直走……”
责任编辑李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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