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桃花一样盛开-三角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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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以后,开会选队长,由于我临时宣布退出,准备选我的一帮人措手不及,使梁尚福得以顺利当选,继续连任。作为回报,当天晚上队长给我送来了二十斤谷子和一条经济牌香烟,我照单全收。送队长出仓库门时,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走了。队长的脸色不好看,他的礼物我还是很喜欢的。不过,队长的脸色所产生的后果很快得到了证明,也就是说,我得到了报应。

    过了十几天,我和一些人被派去白马山扛秋天间伐的原木。我扛着一根原木走到一半就从山上跟原木一起滚了下来。还好,脑袋完好无损,只是膝盖脱了臼,被人背了回来。

    疗伤的日子特别漫长,大头请来的草药医生说我至少要休息一个月。队里给我一半工分,生活则由陈雪华和刘素琼打理。陈雪华天生丽质,亮丽活泼,是个与生俱来的美人胚子,追求者甚众。我这个多情种子自然不甘寂寞,也加入到求爱的队伍中。邻近几个队的知青都羡慕死了,说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是一肚子苦水无处倒,她陈雪华对我若即若离,老吊我的胃口,搞得我有时候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刘素琼呢,全身器官一样不缺,只是彼此搭配一般,是一个标准的中国良家妇女,看到她的第一感觉是母亲而绝不是情人。

    这天早上,天刚麻麻亮。我坐起来,正点了煤油灯看书,仓库门开了,刘素琼闪身进来,她带来了红糖煮鸡蛋。刘素琼把碗放到一边,先给我烧了一锅洗脸水,端到我面前。我显得有点儿作秀:“刘姐,我自己来吧。”“不用,你不方便。”刘素琼收拾了我的几件换洗衣服,夹在腋下,朝我笑了笑说,“我拿过去,叫雪华给你洗洗。”

    话刚说完,她人已经到了门外。我心情有点复杂地叫了她一声。她回转身来,眼睛里闪烁着朝露般晶莹的光泽,苍白的脸庞掠过一丝意外的惊喜。我望着她那很有穿透力的目光,变得语无伦次。刘素琼也显露出某种奇怪的羞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声调轻柔地说道:“赵路平,你想说什么呢?如果你想说什么,你就放心说吧!”

    我说:“麻烦叫陈雪华来一下,我好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她了。”刹那间,刘素琼的脸唰地黑了下去,眼光迷离,游移不定,刚才愉悦的神情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从她的头顶飞走了。她嚅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低头关上门,走掉了。我听到了门外面飞跑的脚步声迅速消失于听觉之外。

    下午大风刮来,树上的枯枝败叶打得仓库瓦面噼啪乱响,有点儿风起云涌、天陷地塌的气势。陈雪华就这样裹着一身寒流推门进来,站在我面前不停地发抖。天气,还有情绪,使她成了一个冰美人。美是美了,寒气逼人。看着陈雪华的满脸冰霜,我想队长女人的话是对的,我是傻子。

    陈雪华把房门大开,拿张四脚凳坐在门口,眼望外面,扯一些无油盐的废话。我吃着她带来的热饭热菜,心里却是透凉,我受不了她的做派:“陈雪华,你回去吧,这里又不要你做什么事情。”“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怎么又要我回去?我不回去!”陈雪华一旦气急败坏起来,样子就特别可爱,像一只发情的小母狗,让我欢喜让我乐。我笑道:“陈雪华,要是你不肯回去,你给我背一首诗吧。我特别喜欢你那首写桃花的诗,就像喜欢闻我的臭袜子一样。你听,我从遥远的地方走来,恍惚间已站到梦一般的桃树下……”陈雪华听到我鄙夷她,反而笑了:“赵路平,你这么矫情,好恶心的。”我继续对她的批判:“陈雪华,你没有一个敌人,却到处都是刀枪,你到底跟谁有深仇大恨?”“主要是你。”“那是你心里有我,嘻嘻。”陈雪华听了我半真半假的话,突然又拉下脸来,盯住我恶狠狠地说:“自作多情!”然后,她夺门而去,门也没有关。

    民间郎中还是很有办法的,起码他的草药很管用,因此我的伤好得相当快。转眼间又是桃红柳绿的春天。这天早上,我起床后,一抹新鲜的阳光透过窗户泼洒到我的脸上,迎着阳光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然后拍拍腿对自己说,好了,真的好了。我洗了一把脸出门去找大头。大头正在自家园子里种菜,见我伸出借钱的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出几张皱巴巴的零票子。我说够了够了,接过钱就去赶圩。我走到镇上已经中午,急忙买了半斤猪肉、一斤油豆腐和一瓶烧酒就往回赶。回到仓库,生火烧锅,把菜一锅煮了,摆上碗筷,就去请人。

    在渐黑的天色里,我东拐西弯转过几条小巷,到了陈雪华和刘素琼借住的屋前。大门虚掩着,有煤油灯微弱的光线折射出来,还有俩姑娘轻轻的对话声,在刚刚降临的夜幕下显得非常清晰和动听。见我进来,俩人都吃了一惊,因为我几乎从来不去她们的住处造访。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陈雪华,昏黄的灯光下她脸色遽然一变:“这么晚了,到这里来做什么呢?”说完转身进了里屋。

    我正有点儿犯傻,这边刘素琼却朝我嫣然一笑:“这有什么要紧的呢,来了,就坐一坐嘛。”她这是话里有话,既说给我听,又说给陈雪华听。反正我听了比较受用,就一屁股坐到门槛上。刘素琼拿来一只藤篮,放到我的脚边,“吃一点吧,怕是有点酸。”我看到里面装着几只干瘪橘子,心里是有点儿泛酸。我没有吃她们的橘子,只是点了一支喇叭筒,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话还没有讲完,里屋的陈雪华就冷冰冰地表示不去。刘素琼踌躇了好一会儿,说:“雪华,人家赵路平请我们吃饭也是一番好意,去一去没什么要紧的。”陈雪华那边没有动静。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刘素琼清清嗓门,虚咳一声:“雪华,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一去也好。”里面陈雪华仍然不理睬。刘素琼望着我,脸上闪了一下:“我们走吧。”我和刘素琼走了出来。

    刚出来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渐渐适应了夜的本色后,夜却变得明亮起来,依稀可辨的鹅卵石巷子路一直在我们的脚下延伸。我和刘素琼一前一后走着,俩人都不出声,只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啪啪响着,传出去很远很远。这时候,各家各户都关上了大门,从门缝和断墙泄露出来的灯光忽明忽暗,屋子里人的说话声若有若无,大白天明明亮亮的景物在夜里显得那么遥远和不可捉摸。夜静极了,静得像一条默默爬向远方的蛇,狗的几声轻吠更是增添了山村宁静平和的氛围。忽然,一阵沁香醉人的春风扑面而来,同时摇曳着小路两旁无数的桃树,将桃花纷纷扬扬抖下来,落到我和刘素琼的身上和脚下,周围响起细雨般的沙沙声。倏忽间,身后的刘素琼“哎”地叫了一声,我随即停下来等她。刘素琼忽然从后面抓住我的手。我一个激灵,慌了神,急忙抽回被抓住的手,却感觉手心里留下了一点点什么东西。我攥在手心里继续走,身后的刘素琼又轻轻地叫了我一声,是叫我的小名。我回转身,看到了她那双眼睛,那双如同夜空中熠熠生辉的星星般的眼睛,那双使我感到一种特别令人不安的眼睛——其实这时候我只是一个小脑发育不全的家伙,除了有点儿吃惊,什么都不知道。这之后很久我才理解刘素琼的叫声意味着什么,眼里期盼着什么。回到仓库,我借着煤油灯偷偷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不过是一片粉红色的桃花瓣,随手就扔掉了。

    于是晚饭成为多余,刘素琼始终保持沉默是金的状态,不发一言,埋头划拉碗里的饭菜。临走时,我盛了一碗菜让刘素琼带上,她拿了就走。我说要送送她,她站在门口回过头,怪怪地望了我一眼,脸色极其复杂。

    刘素琼像来去无踪的影子,迅速消失在黑暗里,她那桃花般的沁香也同时淹没在深不可测的夜里,似乎刘素琼刚才并没有到过这间屋子。我心情郁闷地喝掉了买来的那瓶酒,倒在床上睡了。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满山遍野桃花缤纷,和桃花丛中的一座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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