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桃花一样盛开-深夜交谈 险酿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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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收后,大队领导黄荣贤来了一纸通知,指令桃花村生产队派八个人参加全县水利大会。全体社员大会上,队长当众宣布了名单,虽然只有七个人,但刘素琼、陈雪华和我三个知青都榜上有名。我心里暗暗发笑,我清楚这里面有一只鸡的阴谋。

    散了会,我悄摸到了队长家。队长家的大门虚掩着,大概队长知道我要来找他,正在等着我。我没有迟疑,立即推门而入。队长果然没有睡,披一件油光发亮的破棉袄蹲在门墙角,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他面前火塘里的柴禾忽明忽暗地燃烧着,满屋浓烟弥漫,呛得我立马打了一个喷嚏。

    队长听到我来的声音,依旧坐着纹丝不动,木然的脸上挂了一丝冷冷的微笑。我在他对面坐下,愤怒地望着他,借着昏黄摇曳的灯光,穿过浓烈的烟雾,我看到他几乎凝固的冷笑里有一种我无论如何都捉摸不透的东西,那种东西在他永远浑浊不清的眼睛里回旋荡漾,闪烁着微弱的星光。那时我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而且一点儿也不想无缘无故将这口气咽下。我第一次称他为十大碗。我说:“十大碗,你很卑鄙,你是一个杂种。”队长好像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仍然继续抽他的旱烟。一时间我有些犯傻,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难堪的场面,只好呆呆地坐着。过了十分钟,队长说:“我们都是小人物,赵路平,我只是想告诉你,要是你们三个不去,到时候不要后悔,也不要怪我。”我说:“为什么你才宣布七个人,为什么你不去。”队长说:“第八个是铜像,这个铜像就是我梁尚福。”

    我无话可说,正要离去,忽然发现他双手搂着肚子,脸部像一条蛇痛苦地扭曲着,那冷笑更为真切了,似乎要跳出他的灵魂逃出去,汗水从额头冒出来,顺着松树皮一般粗糙的皱褶流下来,淌了一脸。我看不懂了,决定离开。我走出门时脚绊到了门槛,摔了下去。门随即“吱呀”一声关上了,接着里面也响起人的摔倒声,听上去那梁尚福也跌了一跤。我迟疑一下,但并没有转回去,而是继续往前走。走到水塘边,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扭头一看,果然是队长老婆,她高大的身形迅速向我逼近。我大叫一声,撒腿便跑。

    几天后,队长领着我们七个人到了水库工地。八个人被指挥部拆成两半,陈雪华、刘素琼和另外四个人分到土方队,干挑土搬石的重活;队长和我则干起了爆破的老本行。爆破听上去挺轻松,其实又累又危险,光是抡十八磅大铁锤就是要力气也要技术,否则把铁锤举到头顶也要抽筋,而拿钢钎钻炮眼的人同样需要冒着被砸断手的危险,只要对方稍有不慎,立马就成为断臂英雄。

    不知什么原因,我却分到了一个最简单的差事——看守电闸。这项工作虽然轻松,但人命关天,只要合上电闸,意味着一阵惊天动地排山倒海的爆炸。按爆破队长给我的指令,每次爆破前,我必须寸步不离守住电闸,并按规定的时间合闸引爆。过了很久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相信我这个毛头小孩,原来是队长梁尚福向指挥部推荐了我,说我都死过一次了,最明白死的味道。

    事实证明队长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看错了人,结果使他自己深陷其中。是的,这件发生在队长和我之间的事改变了一切,至少,它把一个瞬间铸成永恒。

    事情发生在一个傍晚。这天仍旧刮着“呜呜”乱叫的西北风,吹得人一身麻。收工的号子总算响了,老农们如同倦鸟归林,吵吵闹闹躲进又冷又湿的工棚。北风还是一阵紧过一阵,生火做饭的烟还没有升直便被吹散,高音喇叭里跑调的曲子时断时续。电房里头只有队长和我。队长前几天由于肝痛昏倒在工地上,医生开了病假条,现在暂时做了伙头军。队长在那边弄饭弄菜,我闲得无聊,坐在一堆旺伙边读一本没头没尾残缺不全的书。这本书原来有人放在茅厕当手纸用,我解手时发现有点意思就顺手拿回来继续看。具体写什么早已记不清了,当时却看得痴,还痴痴傻笑。忽而高音喇叭里传来嘟嘟的报时声,接着一个声音很好的女人操着标准的国语一本正经地说:“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十八点整。”听到这话,我一个激灵猛醒过来,马上把时间和放炮联系了起来,书中的故事情节没有让我的思维来得及转换,手已经握住电闸,机械地往上搬动并迅速合拢。在听到如春天惊雷滚过长空的同时,我看到了电闸旁边一块纸板上我自己写的几个大字:今天下午爆破队五人去检查线路,要等他们回来以后才能合闸引爆。对此我毫无思想准备,立马天旋地转,差点昏死过去。队长像一阵风赶过来,他左手抓住我的衣领,右手狠狠给了我一拳,我如同一根灯草,轻飘飘地被打翻在地。此时,队长满脸黑紫,眼透凶光,凶神恶煞:“赵路平,你听着,这是我干的,不关你的屁事,要是胡说,我打掉你的门牙。”说完,队长拔腿往山背后的爆破现场跑去。

    事情的结局是明摆着的,五名爆破队员将尽丧炮下无一生还,队长也要被判死刑吃枪子,剩下我一个真正的肇事者将忏悔一生。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人意料。原来,爆破队几个人提前检查完毕,打得一只野山羊到河边烧烤,竟无意中躲过一场死劫。即使如此,没有死人,但队长仍然以谋杀罪论处,先是被逮捕审讯,后来鉴于未造成实质性严重后果,属于操作失误,且其带病工作,一贯表现良好,最后遣送回村里。我也由于失职被调离爆破队,调到了土方队,干挑土填坝的活儿。我情绪很坏,动不动就惹是生非,跟人干架,搞得大家对我又恨又怕,背地里都咬牙切齿,巴不得我也被炸死。

    这天傍晚,刘素琼从山的那边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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