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快要渴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快看看，筐里还有一条小鱼呢，快点把它放到水池里去，要不它会被憋死的。”鱼贩子很不耐烦，说：“一条小破鱼儿，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要是可怜它，就送给你吧。”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乐了，立即打开随身带的矿泉水瓶子，把我放了进去。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在瓶子里面给老太太三鞠躬，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这时候，就见一个记者走了过来，他扛着摄像机，对老太太说：“大妈，您老人家仁慈为怀，救了这条可怜的小鱼儿，真是太令人感动了。我刚才把您的一举一动全拍了下来，请您对着全市的观众说上几句话吧！”
老太太不好意思起来，说：“我……我只是觉得，鱼儿虽小也是条生命，再说我有个小孙子，我想把鱼拿回去给他玩。”
记者说：“大妈，您讲得太好了，鱼儿再小也是一条生命。我们新上任的刘市长有您这样一位充满爱心的母亲，他该多么自豪呀！能否请您谈谈刘市长小时候的事情，我们全市人民都想听听。”
老太太脸红了，说：“这和我儿子没关系，他不让我多管闲事，我走了。”老太太说完，带上我就走，可记者不干，追着老太太要她讲话，吓得老太太赶紧加快了脚步。
老太太回到家里，把我放进了一个玻璃缸里，高兴得我又蹦又跳。
可谁知晚上刘市长回来，却大发脾气，埋怨老太太说：“妈，我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要在外面出头露面，你就是不听。你看看，报上把你救鱼的事登出来了，还说你是中国最慈祥的母亲呢……”
刘市长话还没说完，他们家里的那个小家伙就打开了电视，画面上正在播放老太太救我的全过程，小家伙手舞足蹈地说：“爸爸，快看呀，奶奶上电视了！”
刘市长一看，更加火冒三丈，对老太太说：“一会儿要是有人来，千万别说我在家，我现在谁也不想见，更不想就此事发表任何看法。”
刘市长话音刚落，果然就有人敲门了，他赶紧走进里屋。
来人进门就道喜，还带来很多吃的，说是给我的。这个人还没走，紧接着就又来了不少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好吃的，有的还放下了很多钱。还有人特意走到玻璃缸前来看我，夸我多么可爱，多么漂亮，简直把我夸成了一朵花。
老太太呢，起初说什么也不肯收钱，可是架不住他们求她，最后没办法，只好把钱收下。
夜深时，这些人总算全走了，刘市长从里屋出来，看着堆积如山的各种物品，不禁喟然长叹：“唉！这可怎么好呀？”
老太太却不以为然：“一条小鱼算什么，我是要回来让孙子玩的，就这还能给你招出事儿来？”
可刘市长却不这么看，他在屋里转开了圈，最后一狠心，拨通了市委书记的电话，把我的情况作了汇报，说：“我想，明天就把这条鱼和这些物品上交到市委去。”
可谁想，听完刘市长的汇报，市委书记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我看这不是件坏事，只要我们处理得好，还会成为一件大大的好事。通过这件事，开展一项爱心大行动，让全市人民来献爱心，这样不是更好吗？”
后面我就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商量的，反正第二天我就被刘市长带到了市委，再由别人将我带到一个大会客厅，厅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大鱼缸，我被放进了大鱼缸里，感觉好舒服呀！
我发现，自从我被带进大会客厅的那一刻起，这里就成了欢乐的海洋，人们像潮水一般涌来，有捐钱捐物的，也有站在鱼缸前与我合影留念的。不过我挺不喜欢他们，因为我觉得这些人真霸道，和我照相从来不经我同意不说，还总爱拉着刘市长和市委书记一起照。这叫什么呀？那么多闪光灯一亮一亮的，都快把我的眼睛给闪瞎了。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来的人渐渐少了，不过我的待遇还是蛮高的，鱼虫、饼干、面包，什么吃的都有。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了，那些天天守护我的工作人员全撤了不说，刘市长也好久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厄运就降临到了我的头上：过去人们见了我那么亲近，现在他们的眼睛里却突然对我充满了憎恨和鄙视，有的人还咬牙切齿地往我身上吐痰、扔垃圾。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我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老太太再一次出现了，我一看到她就伤心地直哭，她也不说话，只是拨开缸里的垃圾和浓痰，小心翼翼地将我抓起，重新放进她带来的矿泉水瓶子里，我一下子就感觉身上爽快多了。
老太太带着我走出大会客厅，她神情显得非常悲伤，一边走一边抹泪。不大会儿工夫，她就把我带到了一条小河旁，哭着对我说：“鱼儿呀，小鱼儿！当初我看你可怜，才把你带回家，谁知好事的记者小题大做，更有一群拍马屁的能手大吹大擂，搞什么献爱心活动，这一献不要紧，就把我的儿子给献进牢里去了。唉！我对不起儿子，现在儿媳妇带着小孙子走了，我还有什么老脸活在这世上呀……”
老太太哭得很伤心，她一边说，一边把我轻轻地放进小河，朝我挥挥手说：“鱼儿呀，你逃生去吧，咱们下辈子再见……”
看着老太太伤心至极的样子，我脑子里一个闪念：莫非老人家要寻短见？我吓坏了，急忙将自己的头向河中的大石头撞去。这一撞，我就晕死过去了。
老太太一看愣住了，赶紧将我从河里捧起来，流着泪说：“鱼儿呀，你这是干什么呢？你要让我怎么办才好呀？”
我睁开眼睛，看到老太太慈祥的眼神，我知道她不会再去自杀了，这才放下心来。为了救老太太，我刚才只能这么做，因为我只是一条可怜的小鱼儿，除此之外我什么本事也没有。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那天喜从天降，刘市长竟然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而且还官复原职。刘市长告诉老太太：“我的一个下属贪污了献爱心的捐款，被查了出来，有人想把我也搞下台，诬告我有贪污行为。可事实就是事实，最后组织上还了我清白。”
刘市长一回来，家里就又热闹起来，祝贺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他们还是照样和刘市长说笑，照样有人要和我合影。不过这回我可没有以前那么傻了，对那些曾经往我鱼缸里吐痰的人，我坚决不和他们正面照相，只给他们一个屁股。
这天，等那些来上门的人全散去了之后，刘市长对老太太说：“妈，你别说，这条鱼儿还真有点灵性，这次凡是给我下套的人，它一律全用屁股对着人家，而对那些为我申诉、为我抱不平的人，它就摇头摆尾地挺热乎，好像它知道内情似的。”
刘市长的话不知怎么地就在外面传开了，以后来看他的人就都先来和我照相，看我是用屁股对他，还是朝他摇头摆尾，一时间我似乎成了一条神鱼。
有人向刘市长出一百万高价要买我，刘市长夫人还真动了心，她对刘市长说：“如果有人真出一百万，那就卖了吧？”
刘市长不同意，说：“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在借机行贿。”
刘市长和夫人言语不和，越说越僵，最后吵了个天翻地覆。
当天夜里，老太太又把我带到小河边，她捧起我，说：“鱼儿呀，小鱼儿，为了我们一家人的安宁，我只好让你走了。”
她把我放进小河，我对她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一游三回头，流着泪向远方游去……
（何选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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