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翅膀上的爱-黄金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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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春天,东北抗日联军某支队连长王振江,在一次战斗中和部队失去了联系,为了找到部队,王振江在林海深处餐风宿露,艰难跋涉。这一天,他又累又饿,跌跌撞撞地来到一条河边,正要趴下去喝口水,忽然眼前一阵发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恍惚中,他似乎看到被日寇杀害的母亲就坐在身旁,用木勺把稀粥一口一口地喂进自己的嘴里……直到几天以后,他才完全清醒过来,原来,几个好心的淘金人把他从河边救回了地窑子。

    这是一支二十多人组成的淘金队伍,金把头是个五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中等个头,长得粗犷剽悍,浓眉下那不怒而威的眼神更显得咄咄逼人。他有这种本事:随便在山沟的哪个地方捏起一小撮儿泥土放进嘴里品一品,或是闭着眼睛抓起一把沙子搓几下,就会知道附近有没有金子。

    王振江找到把头,一抱拳,说道:“老大……”

    把头好像知道他的来意,摆摆手说:“你要是看我这个人还行,就叫一声大哥好了……没事可以帮着做做饭!”他拍拍王振江的肩头,“做饭这活不错,薛仁贵当兵那会儿还当过伙头军呢!”说罢,他撇下王振江,独自向河滩走去。王振江疑惑地想道:这个小老头,说活没头没脑的,真怪!

    一天夜里,王振江睡得正香,忽听把头大声叫喊起来:“大伙快起来,都给我出去干活!没听着山上的鸡叫吗?”王振江第一个穿上衣服到外面一听,可不是,四处的山上,无数野鸡“咯咯”地叫成了个点儿。

    “快抄家伙,谁也别耍死狗!快!一个金母鸡领着一窝鸡崽下山啦,快去抓呀!”

    淘金人爱把金块说成“金鸡”,听把头这么一嚷,大伙一窝蜂似的钻出地窑子,借着月亮光,在河滩上掘出一个个大坑,把沙子从地下挖出来……

    在王振江眼里,把头一般是不干活的,可现在他却甩开了膀子,从坑里奋力地往外掘着沙子,一边干一边鼓动着:“大伙加把劲,过了时辰,一见天光,金鸡就跑了……”

    听说有金鸡,大伙的劲头特别高,水“哗哗”地流淌,一锹锹沙料收进了水中……“老大,我逮住一个金鸡啦!”有人举起蛋黄大小的金块兴奋地喊了起来。一会儿,又有人嚷着:“这儿还有两个金豆……”到了中午,大伙总共淘出了三个“金鸡”和十多颗金豆,这还不包括那些含金量很高的沙子。

    把头显得特别高兴,他招呼大家坐下,又向王振江招招手:“你是学究,过来给记记账!”王振江有心说自己不识字,无奈已经站起来了,只好走了过去。把头用戥子称着金块,大声地“唱”着重量,王振江用一支半截的铅笔记着数目。把头称完金子,拿着账书站了起来,郑重地把以前所有金子的数目一笔笔地重新念了一遍,然后摇晃着账本向众人道:“咱们大伙的金子,全在这儿,谁还有什么话?”

    “老大,大伙的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没活说!”

    “没话说?那好,我说几句!”把头放下账本,脸色“唰”的一下就拉了下来,“上有人,下有地,天地良心!今天,咱们在这山神爷的领地上讨碗饭吃,哪一个要是做了对不起良心的事,现在说出来,我呢,可以在山神爷面前替他揽过来!”说完,把头拿过一支香,眼睛盯着众人,把香均匀地折成了三段。

    在山里,各个行帮只有遇到重大事情才敢上香请山神爷爷公断,这大树墩就是山神爷爷的正位,非同小可!众人一下全都站了起来。把头划着一根洋火点着了三炷香,转过身去,恭恭敬敬地把香插在大树墩上的米碗内……夏日的骄阳灼热似火,一只夜枭从人们头上悄无声息地飞过,扑向幽暗的密林深处,几声松鸦的鸣叫,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米碗上的三炷香燃到了尽头……把头倒背双手,在两排人面前缓缓走过,鹰隼般犀利的目光透过每个人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他们的心灵深处。他突然站定,背朝众人,面对着山下一排排苍劲挺拔的参天古木,发出一声断喝:“小三子,你给我站出来!”

    几个人上前抓起了瘫倒在地的小三子,从他裤腰带上搜出了一块鹅蛋大小、略成鸡形的金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金子放在大树墩上。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块非同寻常的金子,全场鸦雀无声……

    把头连头也不回,宽大的肩头猛然耸动了一下:“送他走!”

    按照山里的规矩,小三子被剥光衣服绑在山上一棵大树上。那铺天盖地的毒蚁、瞎虻、刨锛儿,将无情地吞噬他的生命……

    王振江行伍出身,曾亲眼看着亲人、战友死在日寇的屠刀之下,也曾把仇恨的枪弹射进小鬼子的头颅,把刺刀捅进卖国贼的胸膛,但他这次目睹的却是非同以往的现实:小三子竟是把头嫡亲的侄子!

    ……

    一晃眼,王振江在淘金队已经呆了大半年,他思念着战友,归心似箭。这一天吃过早饭,王振江正要去找把头辞行,刚出地窑子,却见把头远远走来,朗声叫住了他:“学究,你过来,我给别人做了件棉袄,他个子跟你差不多,劳你驾给试试!”

    把头看着王振江穿上棉袄,向后退了几步,像是欣赏一件杰作,呵呵笑道:“学究,棉袄这玩艺,拆也好拆,做也不难,就是絮棉花有学问。这个嘛,你以后会知道的!”

    把头招着大手让王振江坐到了一块大青石上,两人默默地对视着。自从那天把头处置了他的亲侄子后,王振江一直怕看他那双眼睛,因为王振江分明看到把头那深沉的目光里藏着阵阵隐痛!

    沉默了好久,把头首先开了口:“你想找我?你找我是不是想说惦念家里的老人?要不就是想回去耕地?”把头迎着王振江惊愕的眼神继续说道,“你以为我的眼睛只会识金子?其实,你一到这儿,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百姓。拿锄头的手茧子长在这儿!再说,哪个庄稼佬会写那么漂亮的洋字码?我几次留住你,就是怕你被日本人看破,就凭你走路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把头说着,做了一个举手敬礼的动作。

    王振江想不到把头早就看破了自己,他紧紧握住把头的两只手,心头一热,鼻子一酸,眼睛湿了,一肚子的话全凝结在喉头……

    把头把系在裤腰带上的一个小布袋解了下来,递给了王振江,王振江接过来用手掂了掂,说:“大哥,金子这玩艺儿对我来说确实没用,我连个家都没有……你给我留着好了,等以后打跑了小鬼子,如果我还活着,再来和你要!”

    把头被王振江的话感动了,感叹道:“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要的。我这个人,也不懂什么这个党那个军的,就是看到你们钻在大林子里,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和小鬼子干,作为中国人,我就是佩服你们这个骨气!我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个朋友,就是死了,也算值了!”

    王振江注意到把头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凛凛之气,心想,如果把头是军人,肯定会成为一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第二天,把头一直把王振江送到岭上,临分手时,他打开手中的包袱,把那件曾让王振江试穿过的新棉袄抖开,说:“把你身上的棉袄脱下来,换上这个。新旧不说,穿上它,不管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我这么个大哥!”

    王振江换上了新棉袄,和把头互道珍重,依依握别,走进了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

    王振江没有找到部队,反被日伪军发现给抓了起来,接着便和许多被抓的老百姓一起押上了闷罐车,拉到别处做了劳工。王振江当了几个月的劳工,眼看就过了清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一天中午,王振江脱下棉袄,想把里面的棉花掏出来,把它变成一件夹祆穿,他往外拽着拽着,手指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再一摸,便感到了它的重量,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一块金子!他心里一热,四下看看没人注意,就把棉袄仔细地捏了一遍,找到三块指肚大小的金子,还有十多颗金豆……

    一天,两个伪军押着王振江等十多个劳工收工回来,王振江一步走出了队列:“报告老总,我要上茅厕!”

    “他妈的,懒驴上套,不是屎就是尿!”一个伪军端着大枪,骂骂咧咧地跟着王振江,来到了拐弯处的茅厕。

    王振江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身子把一颗金豆递给了伪军:“老总,你看看这个!”

    伪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漫不经心地接了过去……咦?沉甸甸的,金子?伪军的眼睛一下睁得溜圆,他似乎还有点不相信,放进嘴里用牙齿咬了一下,随后马上把金子放进了口袋,说:“什么事?”

    “都是中国人,行个方便!”

    伪军想了想,一歪脑袋说:“那……还有一个弟兄呢?”

    王振江摊开手掌,两块指肚大的金子展现在伪军面前,那伪军的眼睛立刻像豆包似的鼓了起来,嘴都结巴了:“都是中国人……其实……兄弟也是为了混饭吃……”王振江把金子放在那伪军手上,心想,这家伙万一不识抬举,就把他干掉,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伪军做梦也想不到天上竟会掉下金子来,他一手抱枪,一手护着口袋,生怕金子长上翅膀飞了:“你走,没事,这么多劳工,哪天还不死几个!”

    王振江横三竖四地穿过几个胡同,迈开大步,沿着一条大道,不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儿……

    全国解放以后,王振江曾去过当年淘金的地方,也曾多方打听过那位不知名姓的金把头,却始终不知他的下落。在梦中,王振江不止一次地见到过那位金把头,他那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眼睛依然还是鹰隼般的犀利。和把头同时出现在梦境中的,还有一些隐隐约约、闪闪发光的东西,或许,那就是金子吧……

    (任文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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