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跳镇与别的地方不同。看上去不像是个镇子,倒更像是一个大村庄。街道上也没有路灯照耀着,一到了晚上,到处都黑黑的一片。尤其半夜以后,家家的窗户都暗下来,外面就更加漆黑了。如果对街道不熟悉,一般人也不敢随便出来走动。另外我们跳镇的人尊重猫,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非出门不可,到了晚上,就都不出门,把世界让给了猫。
其实呢,前些年,在猫还真正躲在暗处,没有被发现并发掘出来之前,跳镇也是有路灯的。后来猫脱颖而出,因为路灯对猫的活动有相当严重的负面影响,慢慢就取消了。没取消的也被打鸟的弹弓或者枪以及弓箭给故意弄瞎了。反正大伙晚上也不出门,要路灯,跟瞎子点灯一个道理。
我们出来巡逻,非常容易碰到猫。猫们身影轻盈,走路也轻。但是因为猫过于多了,有时候不小心还会踩到它们的尾巴或者脚,使它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所以李喜全让我们大伙轻着走路是有道理的,最好是脚底不要离开地面。这样就不会踩到它们的尾巴或者脚了。
三个小队出来巡逻,跳镇就被划分为了三个区域。我们在各自的区域轻手轻脚,眼睛在暗暗发亮,不知道的人碰见了,还会以为是一些体形过于庞大的猫呢。
上半夜和下半夜换班的时间定在十二点整。李喜全和我们三个小队巡逻到十一点五十多,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我们就准备进行交接班,然后回家睡觉。虽说没有情况,但我们的心弦一直紧紧绷着,眼睛瞪得比白天还要大出一倍,生怕情况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那样就对不起我们的猫了。
但是,直到交接班结束,还是没有情况发生。李喜全就有了一点失落感,决定暂时不回家睡觉,跟随第四小队再巡逻一会儿。
情况是在后半夜出现的。大约一点半钟,李喜全和我们忽然听见不远处猫叫声有些异常。我们跳镇人非常熟悉正常的猫叫声,一旦有了异常,大家的眼睛瞪得就更大了。李喜全努力压制住兴奋的心情,给我们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然后我们弯着腰,小心翼翼起来。恍惚看见前面有两个人鬼影似的胡乱闪动,我们就悄悄围过去。然后李喜全大喊一声,只见两道雪亮的光芒飞也似地扑到那两个黑影上面。另外我们几个没带手电筒的则把自己飞也似地扑上去,两个人按一个黑影,两个人按一个黑影,把他们全部按倒在地上。
李喜全因为是大队长,具有一定身份和地位,所以这种直接的工作不需要他亲自做。他就走在最后面。那些按倒黑影的兴奋地说抓到了抓到了,狗日的看你往哪儿跑!他这才从容地把两只手反背到身后,迈着有力的步伐走过去。
两个黑影竟然是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三十几岁上下。被人按倒了,就在那里噗嗵噗嗵挣扎。挣扎得我们很是恼火,就有人伸手啪啪地给他俩每人几个嘴巴子。他们这才不挣扎了。
李喜全把两个人的脸瞅了瞅,感觉面目陌生,不过也不全陌生,好像曾经也见到过。这个他不敢确定,就让大伙辨认,我们中一个叫了声,说,这不是左家朋和刘燕嘛!然后他也感到奇怪,继续说,他俩可是咱跳镇的人啊,跳镇的人怎么会做偷猫的勾当啊?会不会是抓错了人?
因为手电的光芒都集中在这两个人身上,别的地方还是漆黑一片,我们一时也不好说是不是抓错了人。李喜全就问说话的队员,你认得他俩?
那队员说,可不是嘛,一条街道上住着,哪里认不得?光听说他这两口子手长了点,可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敢做吧?
李喜全想了想,说空口无凭哩,几个按好了,看看现场有什么物证没有?
这一说,一只手电的光芒就离开了人,四周转动起来。一转动,真的就有情况了。只见不远处有一个麻袋,鼓鼓囊囊的,兀自动弹不已,而且里面还发出猫的叫声。再一瞅,边上还有一辆车子和一个用来关猫的铁笼子。铁笼子里面放着香喷喷的饵。铁笼子的门上有机关,猫一进去嘭地就关上了。
原来这两个真的就是偷猫贼啊!原来他们偷猫就是用这个铁笼子啊!
我们马上就愤怒起来,当下掏出绳子,把这两个人紧紧捆住,要往死里打。李喜全先是在一边瞅着,只见我们拳脚相加,打得又准又狠,一边打一边还骂个不休。他觉得照这么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虽说祸害跳镇的猫,本身罪该万死,可要真就这么把他们打死了,我们也脱不了干系啊!当下他就说声住手,然后清理一下嗓子,说,这两个狗日的恨死个人哩!不过咱不能这么。打死贼虽说不用偿命,可咱也在法律的管理下,弄不好也得坐几年牢。咱呢,把气且消消,弄这两个狗日的到派出所,看看政府怎么处置他们。
派出所离这里不太远,就在镇子边上坐着。这时另外两个小队的人马也闻讯赶过来,三个小队,加上李喜全,共有十九个人。后来的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也想上来收拾收拾左家朋和刘燕。不过李喜全不同意,让我们把麻袋和笼子装上车,押着战利品和人,浩浩荡荡到派出所去了。
派出所的人早已睡觉了。因为我们跳镇的治安一直都很好,基本上没有违法犯罪的事件发生,他们整天清闲得连卵子都快拎不上了,丝毫也没有戒备,甚至黑夜里连个值班的也不放,连盏电灯也不亮。
派出所的这种情况让李喜全很恼火。本来跳镇的治安应该由派出所来负责,可是我们跳镇人视为性命的猫都已经不明不白丢失上百只了,他们却屁事儿也没有,就知道关了电灯睡觉。他们又不是跳镇本地的人,有什么资格跟跳镇人享受同样的待遇啊?难道跳镇人纳的税白养活他们了吗?
他说声砸门,几个抱有同样想法的就冲到派出所的大门前,用手里的工具嘭嘭叭叭砸门。慢慢里面有了动静,电灯也马马虎虎地亮起来。慢慢就有人出来开门。开门的人说,出什么事情了?难道农民起义了吗?难道恐怖分子来到跳镇了吗?砸门的说,起义个屁,恐怖分子倒是抓了两个。快些审审,审完报到登城批准了,天一亮就拉出去枪毙了吧。
开门的警察连衣服的扣子都没扣好,手里倒是拎着个叫警棍的东西。警棍是胶皮的,黑色的,跳镇人称之为黑驴屌。我们中的一个就说,快先用黑驴屌屌屌这俩狗日的。另外一个吃地一笑,还是先屌刘燕吧。让她狗日的尝尝滋味,省得天亮了枪毙,还要张嘴叫屈,说自己连个黑驴屌也没尝过哩……
李喜全严肃地说,不许说流氓话。不许叫这棍是黑驴屌。咱们跳镇人讲究文明。不能跟这两个狗日的一般见识。
出来的警察说,你是李喜全吧?是大黑它爹吧?我认得你。大黑还好吧?
听警察这么一说,李喜全觉得眼睛湿了湿,眼泪都流出来一半,快要噼噼叭叭掉下来了。他瞅这警察一眼,又瞪两个狗日的一眼,说,大黑它不见了。你们就狠狠收拾收拾这两个狗日的,给问问大黑到哪里去了吧。这两个狗日的还是跳镇人呢,可他俩做下的事情,连跳镇的跳蚤都不稀罕做哩……
这个警察瞅瞅被绳子捆得紧紧的男女,把眉头皱皱,说,他俩做下了什么性质的事情?看看看看,连绳子都用上了。
李喜全说,他俩伤天害理哩。哪个不知我们跳镇的猫动不得?就是闺女媳妇动得,猫也动不得。可是他俩,这两个狗日的,却……却……你瞅瞅车子上面的东西你就明白了。要是不枪毙了他们,我们全体跳镇人民都不会答应哩!
警察就过去瞅瞅笼子,又瞅瞅麻袋,刚解开口子,猫们就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李喜全担心证物丢失,急忙过去把口子重新扎好,不过麻袋里面的猫已经跳出来大半。跳出来的也不逃走,围着左家朋和刘燕叫,有的甚至还扑上去撕咬他俩的脚趾头,疼得他俩直跺脚。一时间热闹得很。
这时又有几个警察出来了,其中有一个叫李学民的所长,李喜全认得。他就叫了声李所长,说,李所长,你可得给我们全体跳镇人民做主啊!他俩竟然胆敢向全体跳镇人民挑战,生的可以忍,熟的是不可以忍啊。
因为前面的那个警察提到了大黑,李喜全这时也忍不住了,他过去抓扯着那个叫左家朋的男人,恶狠狠地骂道,日你祖宗的,我家大黑是不是你给祸害了?快说!说清楚了我叫你少担点罪过,叫警察枪毙你时下手麻利点!
这左家朋惊恐地瞅着李喜全,拼命向后退,但后面有我们两个队员架着,他后退不了,只好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大黑不大黑的。反正我逮的猫里面不止一只是黑色的……
李喜全就叫了声我的大黑啊,摇摇晃晃软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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