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富一家按照大姨妈的安排，今天到小舅家吃饭。每年都这样，一家一家地吃。今年初一到小舅家。外婆和小舅住在一起，到小舅家就等于到外婆家了。初二到二舅家，初三到大舅家，初四到丰富家，初五到大姨妈家。初五一过，回上海、回合肥过年的大姑、小姑就都回来了。按照叔叔的安排，初六叔叔、大姑、小姑三家到丰富家来。初七丰富一家又到他小姑家，初八到他大姑家。爷爷奶奶和叔叔住在一起，年三十到爷爷奶奶家吃饭，就等于叔叔家去过了。这样一家一家地吃，走马灯似的。好几年前，家家都说明年不这样吃了，忙死了，累死了，也吃不下去。可是，今年说过的话明年就忘了，到了过年，还是一家一家地吃。这是吃成了习惯，习惯难改。不管到哪家吃饭，爸爸总是忘不了叮嘱丰富把作业带上，要他抓紧时间做作业，做完作业好集中时间复习功课。

    外婆今年八十多了，身体很好。外婆给了丰富两百块钱压岁钱。外婆给丰富钱时，倒没说祝他考取一中的话。外婆说：“好好念书，上大学。”外婆家的附近有一个书店，丰富用外婆给他的压岁钱买了一套《中国少年百科全书》，四本精装，插图是彩色的。这一套书有一个光盘。丰富问妈妈：“我们家什么时候买电脑？”妈妈说：“你什么时候拿到一中录取通知书就什么时候买。”小舅说：“丰富，你考上一中我给你买。”大舅说：“我也给你买。”大姨妈说：“我来买。”丰富说：“我要变成电脑贩子了。”叶雨对丰富说：“贩什么贩，不贩，开个网吧。我来当老板。赚钱我们两个人分。”丰富说：“开网吧，当老板，你不上学啦？”叶雨说：“反正我成绩不好，上不上一回事。”叶雨是大舅的儿子，学习成绩不好，但是电脑玩得好。大舅准备等叶雨初中毕业后让他上什么计算机学校。叶雨对丰富讲过，他才不上计算机学校呢，他说他初中毕业不去浦东就去深圳，别的什么地方也行，反正要独自闯闯。丰富总觉得叶雨比他有志气。

    年饱，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吃不下。

    下午爸爸妈妈到商业大厦去。爸爸妈妈在二楼看服装。丰富一个人去了五楼书店。书不少，没有多少新的。书店有一个学生专柜，好多都是练习册、AB卷。他买了一套《全国重点中学升学考试指南》。从五楼书店下来，看见了体育商品专柜，丰富走过去，看到了悬挂的足球。看到足球，他就想起了甘老师，想起了甘老师用刀捅破的那只足球。他想，升学考试结束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一只足球，买最好的。这时候有人拍丰富的肩膀。丰富回头一看，是杨老师。丰富微微一笑，喊了一声杨老师。杨老师看着丰富手里拿着的《全国重点中学升学考试指南》说：“这本书不错。不过还有一本比这一本更好。”丰富问：“哪一本？”杨老师说：“是《全国名校升学试题集锦》，最好再去买一本。”丰富说：“我马上去买。”杨老师说：“丰富呀，初三的学生是没有假期的，要抓紧时间呀。”

    丰富从商业大厦出来看到了裴玲玲和陶雁。不是她们两个喊，丰富根本认不出来。裴玲玲的头发盘得老高老高，下面还算整齐，用一根紫红色的带子扎住了，上面乱得像鸡窝，和昨天晚上春节晚会上那几个女歌星差不多。陶雁的头发又是一个样子，剪得短短的，染成了棕榈树的颜色。昨天晚上春节晚会上也有几个女歌星是这个模样。裴玲玲穿一件黑色的外套，看上去很紧很小，裤子也是黑色的，更紧更小，裤角还开了一点衩，好像听谁说过是今年最流行的裤子。陶雁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外套，挺宽松的，但裤子和裴玲玲的一样。裴玲玲和陶雁脚上穿的说不上是皮鞋还是棉鞋，很厚实，鞋跟也高。她们两个一人手里拿了几串羊肉串，吃得嘴唇两边满是红红的辣椒粉。裴玲玲问：“丰富，你买的什么书？”丰富说：“是练习册。”陶雁说：“干嘛呀，过年还不好好玩玩乐乐。没去踢球呀？”裴玲玲和陶雁跟丰富说话的时候，丰富爸爸妈妈站在老远的地方看着，丰富就说：“我要走了。”裴玲玲拉住丰富，说：“走什么呀，到舞厅去玩玩。”陶雁也跟着附和。丰富说：“我不去，我不会跳舞。”裴玲玲说她教丰富。陶雁说丰富会，装不会。陶雁说：“走，去相思豆。”丰富说：“我不去我不去。”裴玲玲问丰富：“你看到周兴没有，他妈妈好像住院了。那天我看到他提着个饭盒往医院去。”

    丰富哪里敢和裴玲玲、陶雁去舞厅，逃也似地离开了她们。爸爸问丰富那两个小姑娘是不是他们班上的同学，丰富说：“是。”妈妈说：“怎么搞成那个样子？”丰富说：“平时不这样，就过年。”爸爸说：“这样的同学还是少来往为好。”妈妈说：“女孩子一讲究打扮就差不多了。”什么差不多？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妈妈一定是把裴玲玲和陶雁往坏处想了。丰富心里想，妈妈要是减去三十岁，肯定也是这样。丰富对妈妈说：“周兴妈妈好像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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