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6:纠结的大清、天国与列强-血,还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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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人一体

    杨秀清的突然被杀,让太平天国原本微妙的政治平衡一下子被打破了。

    太平天国政权是一个政教合一、“神人一体”的特殊政权。

    在世俗层面,洪秀全假托“真天命”,自称天王,统治中国和“天下万国万方”,且这种统治将由他传递给早在金田起义时就被封立为“幼主”的长子洪天贵福,再由洪天贵福传承给“代代幼主”。在君权之下,则分别建立了王—侯两级(1856年天京事变之前燕爵、豫爵都只有一人,可视作王爵的特例)世袭的爵位体系,军师—(主将)—丞相—检点—指挥—将军—总制—总制以下军中官的非世袭“职称”体系,省—郡—县三级地方行政体系,以及军—师—旅—卒—两—伍六级军队编制暨基层城乡行政编制体系。

    如前所述,这种世俗官僚行政体系虽然颇多标新立异之处(如多达24位的丞相等),但大体上都有章可循,如六级军队编制源自《周礼》(甚至连军师旅卒两伍的编制、主官名称都原封不动照搬),军师、丞相、指挥、总制、监军、侍卫、尚书等正、杂职官员的名称都是古已有之的,而检点、承宣等个别新创官名也多有出处(如检点作为最高级别的武官,应源出五代时武官最高职位殿前都点检)。至于职权和古制不同,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如西汉早期的尚书不过是少府治下的小官,中书令更是例由宦官出任的内廷秘书。而到了东汉、魏晋,尚书演变成“部”负责人,中书令更演变成了宰相。北宋元丰改制之前,官名和实际职任几乎完全无关,倘只看官称不看后面的“使任”,根本猜不出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太平天国的这套体制,从表面上看,在1856年的时候是没有太多“出格”之处的。

    在宗教层面,洪秀全认为,仅仅像前代君主那样自称“天子”,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按照拜上帝会教义,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天父上主皇上帝”的儿子,“天子”本身已毫无“贵重之气”。为凸显自身血脉的非同寻常,他通过“天酉异梦”和戊申年(公元1848年,清道光廿八年)冬“诏明”的“太平天日”学说,将自己塑造成“皇上帝”耶和华(拜上帝会称“爷火华”)嫡生的次子,与“天兄”耶稣同为圣母玛利亚所生,自己是奉“天父天兄”之命“下凡救世”,作为人间万国君主,来拯救世人摆脱“阎罗妖”(清廷)的毒害。

    理论上,这个“神人一体”政权的核心和枢纽,应该是洪秀全本人,因为从“神”的角度,他是“天父天兄”派到“凡间”最高贵的代表;从“人”的角度,他是“真命天子”,是至高无上的君王。

    然而看似完美的体系,几乎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天父、天兄、天王

    洪秀全的拜上帝教创办于广东、兴旺于广西紫荆山一带,但洪秀全只是教主,却非实际传教组织——广西“拜上帝会”的真正创始人,他的同学、好友和亲戚冯云山才是。这样一来,洪秀全可以作为至高无上的“洪先生”,被用于吸引万千教众的崇敬,却不便亲自出马综理万机。更麻烦的是,冯云山本人是广西的“客人”,不得不依赖当地土生土长的大族和民间有声望的领袖,而后者更“接地气”,人力、财力和地利之便都占足,很快便不满足于其从属地位。冯云山1848年被捕入狱,洪秀全一筹莫展,拜上帝会内出现许多“神明附体”者,这些实际上就是代表不同家族、势力,试图争夺拜上帝会话语权的人物。

    最终笑到最后的,是在紫荆山烧炭党人和江湖游民中有号召力的杨秀清,以及与他结盟、兼祧当地萧蒋两大姓且还是小有名气“僮子”(跳大神的)的萧朝贵。他们分别假托“天父”“天兄”下凡,战胜其他“神明附体”者,夺取了拜上帝会的“神权”。

    他们之所以能成功,关键在于争取到第三位同盟者的加入——洪秀全本人。

    和其他“神明附体”者不同,杨秀清、萧朝贵在“天父天兄”附体时,不厌其烦、连篇累牍地为洪秀全的“上帝次子、天兄胞弟”身份背书,并对核心教众“诏明”洪秀全的“太平王”地位,这些正是洪秀全梦寐以求却苦于找不到证据的,还有什么比“天父天兄”亲口证明自己是儿子、弟弟来得有说服力?而要获得这样的说服力,洪秀全就必须先认下这个“天父天兄”,也就是承认杨秀清、萧朝贵有代“天父天兄”传言的特权。

    如此一来,“天王”和“天父天兄”就形成了连环套的证据链:“天父天兄”需要“天王”证明他们说的是“天父天兄”的话(儿子自然认得父亲和哥哥),而“天王”则需要“天父天兄”证明自己是“太平天王大道君王全”。由此,双方彼此都需要对方这个“关键证人”。

    问题在于,“天父天兄”一旦获得“授权”,就不会仅仅满足于做洪秀全的“证人”,而是力图做他和太平天国的主人。从1848年年底至1856年,杨秀清、萧朝贵(公元1852年,即太平天国壬子二年、清咸丰二年,死于长沙城外)不断通过“神权”攘夺本应属于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军政主导权。这样一来,政教合一、“神人一体”的太平天国在1856年前真正的核心,不是“养在深宫人未识”的天王洪秀全,而是“清醒”时为人臣之首、“立在陛下”的左辅正军师东王,“入梦”时为天王“魂爷”,可以让洪秀全跪在自己面前的劝慰师、圣神风杨秀清。

    三师一主

    杨秀清生前最后的头衔,是让美国传教士丁韪良[1]切齿不已、并从太平天国同情者瞬间转为最激烈批评者的“禾乃师赎病主劝慰师圣神风”,外加早就拥有的左辅正军师,被一些研究者简称为“三师一主”。

    在这“三师一主”中,左辅正军师是官职,“禾乃”不过是当时南中国社团文化中司空见惯的“拆字法”。洪秀全族弟洪仁玕1853年逃到香港后曾说,洪秀全等策动起义时编过“三八廿一、禾乃玉食、人坐一土,作尔民极”的隐语。这四句话前三句分别是洪、秀、全三个字的分拆,放在一起就是暗示“洪秀全要当天王”。可见早期这个“禾乃”是洪秀全而非杨秀清的“专利”,但两人名字中都有一个“秀”字,后来洪秀全将“禾乃”转让给杨秀清,自己转称“禾王”。虽然天王的“神圣属性”并未因这次专称转让而降低,但杨秀清的身价无疑因此又提高了。“劝慰师圣神风”是太平天国癸好三年十一月廿日杨秀清借“天父下凡”杖责“儿子”洪秀全,两天后又以“贤臣贤弟”的身份登殿劝慰安抚,洪秀全“感动”之余,借《新约全书》典故赏赐给杨秀清的新称号。

    这两个称号在宗教界和国际间引发了轩然大波,尤其当1854年麦华陀、小包令和太平天国高层进行了“三十问五十答”的书面交锋并公之于世后,更让一度普遍将太平天国当作“基督教运动”加以同情的西方传教士、媒体纷纷“粉转黑”,艾约瑟[2]、丁韪良等有影响的英美传教士更直斥杨秀清“僭越”“魔鬼附体”。杨秀清死讯传出后,丁韪良曾公开表示庆幸,认为尽管这将令洪秀全和太平天国遭遇一时困难,却有助于他们在宗教上“回到正道”。在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公元1861年,清咸丰十一年)艾约瑟第三次赴天京,并和洪秀全进行不见面宗教辩论不欢而散前,许多传教士仍一厢情愿地认为,上帝教的“离经叛道”主要是杨秀清个人出于野心的篡改,和“对教义认识不足”所致,其主要论据,恰是杨秀清得意洋洋地占用、炫耀“劝慰师圣神风”六个字。

    原来在晚清基督教汉语语汇中,这六个字是神圣的。

    “劝慰师”又称“保惠师”,在当时马礼逊[3]、郭士利[4]译本《圣经》中是专指耶稣的。《新约·约翰福音》十四章二十六节中说“保惠师就是父因我的名所要差来的圣灵,他要将一切的事指教你们”,十五章二十六节则说“但我要……差劝慰师来……他来了就要为我作见证”。而“圣神风”则是“圣灵”的译法,在当时最流行的马礼逊版《圣经》和许多中文传教读物中屡见不鲜。也就是说,“劝慰师”是专指基督,而“圣神风”则是基督教“核心价值观”——三一神的第三个位格,杨秀清自称“劝慰师圣神风”,而“赎病主”的“代天赎病”又很容易让基督教徒一下就联想到耶稣的“十字架救赎”,简直是僭越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然而从留下的《天父下凡诏书》《天父圣旨》等看,杨秀清对上帝教的理论既不精通,也不感兴趣,恐怕并不真正领会“三师一主”的微言大义。既然“无知”,也谈不上有意冒犯,成心“僭越”的毋宁说是洪秀全本人,因为他所接触的第一本基督教读物——梁发的《劝世良言》里,就把“圣神风”的含义解释得清清楚楚,而太平天国癸好三年(公元1853年,清咸丰三年)起陆续出版的《新遗诏圣书》(《新约》),正是马礼逊本。

    无论如何,杨秀清的死让一切都变得倾斜了。

    首先,如前所述,太平天国的实际军政事务是掌握在杨秀清而非洪秀全手中的。在1856年之前,隶属于“朝内”即本应对洪秀全负责的朝官体系,实际上成为一种“职称体系”。本应担负各部职能的天、地、春、夏、秋、冬六官丞相,和本应执掌军权的36个检点、72名指挥,实际上都被杨秀清“抓差”,去从事五花八门的工作,他们原本的“部委行政职能”,却由东殿系统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行使,由直属杨秀清的“东殿体系”人员充实,且机构健全,功能完善,而隶属于天王的朝官体系却支离破碎,机构寥寥,责权不明。天京事变不仅杀死了杨秀清,也摧毁了整个东殿体系,这等于让太平天国自毁了心脏,出现巨大权力真空。

    其次,“三师一主”和“天父下凡”固然让洪秀全感到难堪,但同时也是太平天国和洪秀全本人合法性、神圣性的最坚实基础,如果不承认杨秀清是“代天父传言”,不承认他说过的那些“天父传言”是真实的,则太平天国和洪秀全的地位就只能是虚假的(至少是可疑的)。相反,倘若杨秀清“代天父传言”仍然真实可靠,那么为什么要杀死他?他这个充满“天父”神性的煊赫人物,又如何会被这样轻易地杀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天父上主皇上帝”,此时此刻又在哪里?

    死者已矣,仍然活着的天京事变主角们,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走下去,因为他们实在也顾不得太多了。

    血雨腥风

    由于清方记载颇多猜测,所谓“中立”的三篇外国人报道又都出自肯能这同一个信口开河者的来源,因此天京事变发生后几天内,天京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已不得而知。有些记载称“天京城内巷战月余”,一方为杨秀清爱将傅学贤,另一方为北王韦昌辉部属。从德兴阿等人奏报看,这个记载似乎不能成立。因为当时已是火器时代,城内如此规模的混战,近在观音门的清军不可能充耳不闻枪炮声,且水上浮尸“结连捆缚”,显然是被处死的而非战死的。同样,洪秀全杖责韦昌辉招东殿余众“聚观”,韦昌辉趁机发动大屠杀的说法固然精彩,恐怕也未必能成立。因为洪秀全是不会轻易让这么多危险的“闲杂人等”,进入他视为禁脔的“金龙城”的。

    不过有记载称,洪秀全主张少杀,称“上帝有好生之德”,还对韦昌辉说“尔我非东王不得至此”,这很可能是洪秀全的心里话——活着的杨秀清固然令他难堪,一旦死去,他却也会觉得怅然若失,甚至不知所措。先后隶属于韦昌辉、石达开,当时近在金坛、丹阳一带的李秀成,回忆说原本的密谋就只打算杀死杨秀清、杨辅清、杨元清三人,也可作为旁证。

    然而此时恐怖的车轮业已高速转动,洪秀全纵然想踩急刹车,这辆顺坡疾驰而下的失控之车,也是没办法一下子停下了。

    长期受杨秀清欺凌、压制的韦昌辉一旦掀翻杨秀清这座大山,便突然激发出疯狂和野心,他不仅借“剿除东党”的口实大肆诛除异己,还竭尽全力地去填补因杨秀清消失而“留白”的政治权力真空,从而令洪秀全很快感到芒刺在背。

    此时洪秀全只能指望另一个同盟者石达开的制衡作用。不论石达开是否参与过诛杀杨秀清的密谋,他对于洪秀全的处境都是同情的。诛杨期间,他一直在湖北、江西和安徽前线与清军作战,双手并没有沾自己人的血。在得知韦昌辉大开杀戒后,他于太平天国丙辰六年八月廿日(公元1856年9月26日,清咸丰六年八月廿八日)只带了曾锦谦、张遂谋两人匆忙赶回天京劝阻,显然他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事件回归到“只杀杨秀清兄弟三人”的可控轨道中。

    很显然,洪秀全甚至秦日纲、陈承镕,都会赞成石达开的意见,但韦昌辉却不可能赞成:虽然真正的“主谋”是洪秀全,但跳到前台的是他韦昌辉,如果不能趁势独揽大权,自己就随时可能成为被抛出为事件后果负责的牺牲品,这个道理他是懂的;更何况,恐怕这时在他看来,也的确是成为“第二个杨秀清”的大好机会吧。

    就这样,韦昌辉向“和事老”石达开悄无声息地伸出了屠刀。得到风声的石达开仓促间只能带着曾锦谦、张遂谋缒城逃走,但全家却都死于韦昌辉刀下。

    此时据目击者称,太平天国以天王名义发布针对石达开的通缉令,上写有能抓捕者封丞相,赏金两千两,这恐怕是韦昌辉假借洪秀全名义所发。因为后者当然不希望韦昌辉一家独大,且在当时情况下,也不可能越过飞扬跋扈的韦昌辉去发布什么诏令。

    韦昌辉让秦日纲带兵追赶石达开,所带的兵,似乎仍是原本在句容县境闭门“静坐”的陈玉成、李秀成、陈仕章、涂振兴、周胜富部。不过,秦日纲只追到安徽境内的西梁山就停下脚步,一面和石达开暗中通信,一面转而进攻清军控制的城池。

    秦日纲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是贵县人,与石达开既是同乡且早有交情,与韦昌辉反倒没什么深交。他参与诛杨,一方面出于对杨秀清的恐惧、怨恨,另一方面也是忠诚于洪秀全、惟天王之命是从所致。在整个事件中他态度的变化,恰是洪秀全态度变化的晴雨表:杨秀清被杀时他一马当先,表明当时洪对诛杨是积极的;而在追击石达开时他却心猿意马,浅尝辄止,既不穷追到底也不回天京向韦昌辉复命,表明此时在洪秀全的心目中,对自己最大的威胁已不是被悬赏缉拿的石达开,而是天京城南中正街北王府内的韦昌辉。

    当然,韦昌辉此时也因树敌过多、集谤于一身而自感芒刺在背,他不敢出天京城去追杀石达开,而是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来自一切可能方向的暗算——当然,也包括洪秀全。

    这时逃到安庆的石达开已打起“靖难”的旗号,把天京事变的责任全部推在韦昌辉、秦日纲、陈承镕三人身上,并喊出“为东王复仇”口号,成功地将流离失所、不知所从的东殿部众集中在自己麾下。不管他本人是否曾参与过诛杨密议,此刻的立场都显得无可挑剔,而回避指责洪秀全,又为下一步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心领神会的洪秀全很快就开始同石达开频繁秘密信使往来,并暗中疏通、联络其他在京官员,让他们站到自己而非韦昌辉一边。

    这个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道理很简单,首先,“君臣名分”本就是洪秀全最得力的武器之一;其次,韦昌辉徒有昔日杨秀清的做派,却既无其积累的威望,也无其让人既敬且畏的能力,更不具备杨秀清的“神权”和庞大人事网,诛杨时的大小帮手,绝大多数意在“勤王”即效忠洪秀全,同时发泄对杨的不满,如今见“北虐”更甚于“东虐”,而天王态度又变,他们焉有不跟着变之理?

    由于宁国府被围,率军东下“靖难”的石达开暂且转而对付围城的清军,放缓了讨伐韦昌辉的节奏。但或许这种“引而不发跃如也”的姿态,反倒令韦昌辉感到更加坐立不安,他更加疯狂地向一切威胁开战。而各种各样对他不利的谣言,却偏偏在天京城内外、在太平军中不胫而走,越传越多。

    他不是傻子,当然会很快怀疑,这些谣言很可能恰是受天王府怂恿甚至就是天王府所炮制的,这不免让他既恼怒又恐惧。

    太平天国丙辰六年九月廿七日(公元1856年11月4日,清咸丰六年十月七日),韦昌辉听到流言蜚语,说石达开已潜入天王府,和洪秀全密谋,便急忙带兵包围天王府“要人”,见对方不予理睬便下令攻城。守卫天王府的女官殊死抵抗,双方相持半日,天王府外墙“太阳城”上,忽然飘扬起石达开黄心蓝边的旗帜[5],韦昌辉误以为石达开果然与洪秀全合谋,且已潜入天王府督战,大惊失色。其麾下兵将既怕天王治罪,又一向敬畏石达开的善战,在对方喊杀声中便一哄而散。

    事实上,此时天王府内仍只有女官,充其量还有少数同情天王的朝官及其部众,而石达开要到4天后才南渡长江,取道池州、青阳、太平入泾县,再度发动“靖难”之役。这些翼王的旗帜显然是洪秀全偷偷准备用以出奇制胜的,当然,这也表明他和石达开间确实建立起某种默契。

    韦昌辉兵败的消息不胫而走,洪秀全又下诏缉拿,天京城里原本敢怒不敢言的文武将官纷纷加入了搜捕行列,众叛亲离的韦昌辉更换装束,试图混出城去,却在街棚被巡逻兵抓获杀死。他的肢体被切成两寸见方的小块,挂在城内各处木棚示众,旁边竖起木牌——北奸肉,只许看,不许取。其头颅则被装入木匣,送往石达开军前。洪秀全下诏,招石达开入京辅政。

    然而石达开得到韦昌辉已死的消息,却停在宁国,以“解围”为借口按兵不动,迟迟不肯入京辅政。

    很显然,接二连三发生的变故,已让这位年轻的太平天国名将心生忌惮,由于杨秀清、韦昌辉的前车之鉴,他不敢贸然进京,而宁愿待在遍布翼殿部众、进退自如的安徽。

    洪秀全很快意识到,自己必须表现出更多“不疑”的诚意,才能安抚失去大部分亲人且对自己已有防范之心的石达开。太平天国丙辰六年十月廿二日(公元1856年11月28日,清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一日),秦日纲、陈承镕被洪秀全处决,而在此之前,原由秦日纲指挥的陈玉成等部,已参加了石达开指挥的宁国之战。

    洪秀全的这一招暂时打消了石达开的疑虑,就在此前后,他在满朝文武的欢呼声中进入天京,接受了“圣神电通军主将”的新职位,成为太平天国新的辅政首脑。

    近8年后在囚笼中写供词的李秀成,在回忆到这件往事时用了“合朝欢悦”四个字。当时许多中立人士也认为,洪秀全和石达开是这场持续数月血腥变故的“赢家”,他们倘能和衷共济,太平天国未必不能因祸得福,整个中国内战的走势依然未见定数。

    从1856年9月2日杨秀清被杀,至11月28日秦日纲、陈承镕被处死,天京城里的血汨汨流淌了两个月零二十六天,一度达到“江为之赤”的地步,而且,血还在流,一切并非真的结束了。

    此时此刻最幸运的,或许是在天京事变前夕病故于祖籍江西临江、在太平天国首脑核心中忝列最后一位的护天豫胡以晄——戎马倥偬的乱世,居然能叶落归根,葬于祖先生息繁衍之地,本就是格外的幸事,且无巧不巧的逝世时间,又让他只听闻“天兵”扫荡“天京城外残妖”的捷报,而未目睹手足蹀血、骨肉相残的悲惨一幕。

    胡以晄死得其所,死得其时,而此时此刻仍然活着的人,却仍要努力走完1856年剩下的路。

    [1]丁韪良(W.A.P.Martin),京师大学堂首任总教习,对中国晚清“西学”有深厚影响的名人。

    [2]艾约瑟(Joseph Edkins),英国伦敦宣道会教士,第一部汉语官话《新旧约全书》主要译者之一。

    [3]马礼逊(Robert Morrison),苏格兰新教传教士,首本全译本《新旧约全书》译者。

    [4]郭士利(Karl Friedrich August Gützlaff),普鲁士传教士。

    [5]洪秀全旗帜为纯黄色,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都为黄心镶边旗帜,分别镶绿、白、红、黑、蓝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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