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华

    村里要选一个官。芝麻还比这官大。但村里人挺看重的。这官一当，好像在鞋里塞进了十双八双鞋垫，一下子在人家跟前长高了许多。

    于是，耕地也跑去报了一个名。

    回到家里，他跟父亲老根伯说了这事。老根伯正把刚挑回来的两桶水往缸里倒，说：“也不摸摸自己的后脑。看样子你很难蹿上台去。听说有七八个人报了名。我说了，别费神去凑热闹。”

    耕地有点儿不满：“我看你这两桶水别往缸里倒了。”

    “不往缸里倒往哪里倒？”

    “这冷水往我的头上倒呢。”

    “我不泼你的冷水。你看看他们，这个见了人递上一两根烟，那个让老婆送几个糍粑，还约人去打麻将，脑子活。你呢，咳，这人气已经比不上人家。”

    耕地一听，还真有点儿泄气。他知道自己的个性，平日里两块嘴皮好像缝了几针，就是有话也常常往肚子里吞。还有，自己不喜欢串门，也不爱摸这麻将摸那纸牌。这个时候，人家怎会投自己的票呢？

    老根伯瞥了一眼：“怎么，刚才那股劲儿没了？趁早去销号吧。”

    少顷，耕地猛一仰头：“我才不销号！”

    吃罢晚饭，耕地开始笑眯眯地串门了。半夜，他才回家。跟老根伯说：“好些人愿意投我的票，说我有头脑，还说我这人实在。”

    老根伯没吭一声。

    耕地说：“这回一定要抢到头彩。”

    他想，自己的人缘其实还不错。他的信心一下子增加了许多。

    这时，老根伯嘀咕着：“你有头脑，人家也有头脑。你嘴巴里嚼出的话，哼，人家会那么容易相信？”

    第二天，耕地被一件事弄傻了眼。

    家里猪栏门坏了，要换两根柱子。天刚刚亮，老根伯就出门砍了两棵树。偏偏这树是从村里公山砍回来的。

    村里有人立即戳着老根伯的脊梁骨骂：“自己的崽当官这八字还没一撇，这公山上的树就随便拿起斧头砍。”

    还有人马上附和：“要是他的崽真当官，这公山一夜就成了他家自留地。”

    耕地很生气，在院门口跟父亲吵了起来，他责怪着：“这个时候你去砍什么树？再说，这也是公山上的树，前年定的民约你不是也签了字？”

    老根伯眼睛一瞪：“这公山上的树又不是我一个人砍过！”

    “人家砍了你也不能砍！”

    “人家能砍，我也能砍！”

    俩人的争执引来了好些人围观。耕地知道，他们不是单纯来看热闹的。看看这场面，他满腔怨气，面对父亲的固执，又觉得一时难以说服父亲。

    于是，他一跺脚，进了里屋。

    下午，老根伯突然说：“帮我写一份认错书。”

    “你说什么？”

    “聋了？认错书！”

    耕地一愣：“砍树这事？”

    “还有，写完后你把它贴到村口去。”

    他真不明白，父亲怎么一下子拐过来了弯。

    认错书是耕地代父亲写的，但名字是老根伯自己签的。村里人一看，都说耕地这大义灭亲还真有几手，敢把老根伯的筋也挑了，除了认错和按民约赔款500块，还另外主动提出要补种100棵树苗。这事真是办得地道。

    投票时，耕地高票当选。

    他知道，在对待父亲这砍树的事情上，自己赢得了好些人心。

    不过，他也担心着父亲。

    他回到家，轻咳一声，跟父亲说：“往后，像砍公山上的树那些小便宜别拣了。再说，几棵树，还有什么的，又值几个钱？”

    老根伯哼了一声。

    “爸，你还是体谅一下儿子吧。”

    老根伯嘴角一撇：“看看你，这胎屎到了这个年龄也还没干。连后脑也不知道摸摸的人，还敢粗起脖子教训老子？哼，我不砍这几棵树，你能用你的好名声压过人家当上这官吗？”

    耕地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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