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褐色的嶙峋石壁上,嵌着一些已然风化的珊瑚珠大小的海螺,脚下的酱色泥土地微微有些粘脚,余婳四下打量了一圈,无果,于是在心中默默感应着蓝色化石。突然,她轻轻“咦”了一声,孔雷疑惑地问:“怎么了?”
余婳的眼中满是迷惑之色,“我感应到,那块石头就在这里面,可是——”
“有什么不妥吗?”
“可是我感应到它在下面,这里的底下。”余婳与孔雷对视了一眼,“你还记得李圣说的吗?他说感应到这里面非常大……”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地下别有洞天?”孔雷问道,旋即开始仔细地打量四周,却只看到四壁和地面。
在空间有限的洞穴里不死心地又转了几圈,孔雷这才有些泄气,“那块石头难道还能自己长脚,钻到地底下不成?”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咦”了一声,余婳问:“怎么了?”
“不对啊,我之前来的时候明明有的……”孔雷口中喃喃低语,一边焦虑地走来走去,低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我之前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有一个漆黑的小水潭,现在不见了。”
“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余婳点点头,“可是咱们把这里都看了个遍,除了这个小水洼,确实没别的了。”
余婳所说的小水洼,是洞穴里侧的地面上一处略微下陷的小坑,里面轻轻浅浅地漾着一汪水。
脚下的泥土微微湿润,仿佛敷着薄薄一层水雾,那水雾慢慢地弥漫开来。余婳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静下心来感应身边的环境,听到似乎有流沙般的潮汐起落声在某处反复,时而远时而近,带着能够沉淀心神的力量。
她抬头,目光投向嶙峋石壁上错落分布的一串串珊瑚珠大小的海螺,伸手摸了摸,她突然转身对孔雷说:“你说,这里会不会也像海边一样,会涨潮落潮,等到涨潮时,就会出现你之前说过的小水潭呢?”
孔雷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瞄了她一眼,眼神分明在说“怎么可能”,“对了,李圣家里也有亲戚搞贝壳收藏吗?我看他对这些挺了解的。”
“这倒不是,他父母都是从事海洋工作的,而且他对贝壳也挺感兴趣,所以知道得很多。”余婳随口答道,忽然,她的视线像是突然被什么所吸引,“不会吧!”
小水洼的水并不见上涨,只是,似乎深了许多。她想了想,拉着孔雷走到近前,想看个究竟。
“孔雷,是不是我眼花?我好像看到水里有一排向下的台阶。”余婳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她在一汪深不见底的水中,看到一排淡灰色的向下的台阶。或许是洞内光线不足的缘故,水看起来颜色有些深,淡灰色的台阶在暗色的水中似乎在无限延伸。
究竟会通到哪里呢?余婳心想。她其实也拿不准下去之后会不会找到蓝色化石,只是,来自下方的冥冥中的召唤感越发强烈,令她难以抗拒。
“孔雷,我想下去看看。要不你在这里等我吧。”余婳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让孔雷陪她一起下去冒险了,毕竟连她也说不定下面会是什么情况,虽然她潜意识里觉得没有危险。她没有听到孔雷的回应,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孔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水面,眼瞳深处似乎弥漫着惊骇欲绝的光影。
“你怎么了?”余婳慌忙问道。
“哦,没什么。”孔雷回过神,再看向余婳时,表情已然恢复平静,“你刚才说这里有台阶,你要下去看看?”
虽然孔雷的声音很轻很平缓,但在这个空寂的山洞里,这样的声音仿如腾起的海雾中飘来的海妖的歌声,带着异样的飘忽。余婳觉得他虽然神情平静,语气中却隐隐带着几分战栗。
“你看到的不是灰色的向下延伸的台阶吗?”余婳好奇地问,“那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的?”
“我就是觉得,这样贸然下去,会不会有危险?”孔雷有些担忧地望着余婳。
“可是我感觉那块化石可能在下面。如果不去找的话,咱们照样离不开荒魇古境啊。”余婳也很无奈,反正不管愿不愿意,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也只能下去碰碰运气。
“那……我陪你一起下去吧。”孔雷想了想,轻声说道,“两个人,多少也能有个照应。”
余婳心中一暖,她知道孔雷最怕黑,困在大杂院二楼的那十个年头,每逢打雷闪电的时候,他都会惊惧万分。然而当他知道自己要下去冒险,却仍能自告奋勇陪着自己一起,“谢谢你。不过我还是一个人下去就行,我感觉下面应该没有危险。放心吧,我找到化石,很快就上来,不在下面多耽搁。”余婳安慰孔雷道。
听余婳这么说,孔雷只好点点头,“那好吧,你自己多注意安全。我就在这里等你。”
“嗯,好的。”余婳点点头,她深吸一口气,沿着靠近潭边的台阶,慢慢地迈出第一步,踩在上面。很好,不是虚幻的,她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不少。沿着台阶,她一步步缓缓地向下走去,待整个人没入水潭之中,她回过头想跟孔雷道别,却只看到潭边一个朦胧的暗影。
“对了,深水……”余婳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李圣提到的事情,不禁心中一凛,她扭头朝四周打量着,四周的石壁上缠绕着浓绿的水草,石缝里零零落落地生着一些贝类。余婳不禁犯了难,到底哪个是李圣要找的呢?她的目光在一丛丛或大或小、形貌各异的海螺中逡巡着,“实在不行,只能先把能看到的海螺都收到储物囊里,到时候让李圣自己慢慢挑了。”
心念一动,她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快速将看到的海螺从石缝上摘下来,丢入储物囊中。很快,储物囊中便积攒了十几个各色海螺,当中有几个能叫上名字的,但大多她都眼生得很。幸运的是,“采螺”工作很快便告一段落。原因是,走了不一会儿便看不到水了,四周的石壁也全部被白色的淡淡雾气笼罩,一丝丝的白雾如轻纱一般萦绕在台阶上,向下面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人仿佛走在云端一般。
走到台阶的尽头,比想象中所需的时间要快太多,当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余婳站在一处平滑的地面上,白雾渐渐淡去,露出淡灰色的地面,约莫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座拱形大门,隐约看到里面有一条通道。但整个拱形大门被一层轻烟般的浅淡雾气笼罩,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既来之,则安之。”余婳决定,到长廊里看个究竟。忽然,身后的方向,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咚——”的一声夹杂着沉重水声的钝响,旋即又重新平静了下来。然而余婳却在这异样的平静里,感觉到一种不安和焦躁。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物在向她迫近,并且不动声色地放缓了速度,慢慢地、慢慢地向她的身后靠拢。
这个诡异的想法陡然从脑海中冒出来,余婳不由脊背发寒,她谨慎地扭头仔细打量了一番,但除却白茫茫的雾气,再也看不到其他事物。
然而余婳却不敢掉以轻心,她知道,自己的第六感有时候准得可怕。三步并作两步,她下意识地朝着走廊入口的方向快步走去,走到入口处的那层轻烟缭绕的雾气中时,她的身形微微一顿,似乎碰到了一层肥皂泡一般的薄膜,但眨眼间就穿了过去。
“啊——”余婳站在走廊上,望着眼前的景象,吃惊不已。
此时穿过那层薄雾,她已然看清里面的样子。帘幕一般的薄薄雾气后,只见汉白玉般的拱形大门高高耸立,两侧的门柱上星星点点地缀着莹白的贝壳。一条宽阔的回廊呈现在眼前,一眼望不到边。
回廊两侧的墙壁珠光闪耀,上面挂着一幅幅大小不一的画。抬起头,只见一盏盏纯白色的吊灯在天花板上轻缓地流转着,如同一朵朵浮在水上的睡莲,柔和的光洒在仿佛被水洗过的地砖上,流光溢彩。
余婳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痛!看来不是在做梦。她走到最近的一幅画像前定睛一看,那上面画着某种叫不上名字的鱼。然而余婳眼中却没有困惑之色,她喃喃道:“这不是育安水族馆吗?”
不久前,她在育安水族馆里来到过这条回廊,而现在,这条回廊竟然再次出现在她眼前,而且,还是在刘安蓉控制的荒魇古境之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余婳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身后来时的方向,传来沉缓的脚步声。她迅速转过身。
那脚步声似乎格外沉重,每一步都仿佛一个重重的节拍打在心上,透着一种危险的讯息。究竟会是谁?
余婳悚然,情急之下,她忽然想起李圣说的,遇到危险最好披上隐形斗篷。对,隐形斗篷!她赶紧取出隐形斗篷披在身上,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她还是不太放心,于是闪身躲到一侧的门柱后,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隔着朦胧的白雾,紧紧盯着台阶方向。
过了片刻,一个身影从台阶上缓步走下,当他在渐渐散去的雾气中现身时,余婳松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来的人是孔雷。
“孔雷肯定是担心我一个人不安全,所以来找我的吧。”余婳有些感动,但转念想到,“他会不会是因为刚才我听到的怪声音,担心可能有什么危险出现,所以来帮我?”
想到刚才听到的沉钝的身躯在水中划动的声音,余婳的心又提了起来,万一“它”现在突然出现,自己和孔雷两个人能否有胜算逃脱呢?
不行,太冒险,敌人在暗处,看来贸然沿着来路返回,很有可能会中埋伏。要不要带着孔雷,沿着这条回廊走下去?说不定会柳暗花明。可是万一回廊的尽头没有路怎么办呢……
余婳心头瞬间转个无数个念头,却又都被她一一否定。正当她皱眉思忖时,突然觉得前方一暗,目光扫去,她吓了一跳,原来就在她左思右想的工夫,孔雷竟然径直走到拱形大门外的白雾前,然而白雾似乎阻挡了他前进的步伐,因为余婳看到,孔雷在接连几次无法穿过白雾后,停下脚步,眼神死死地盯着白雾后,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嗯?难道这层白雾只有我能穿过来,孔雷却穿不过来吗?”余婳不由想到,“如果这样,一会儿有什么危险来了,可怎么带着他躲到回廊里呢?”
余婳正想出声叫孔雷,她刚张开嘴,却见到一直静静站着的孔雷突然动了。
他猛地撞向白雾,然而仍旧无法穿过。清秀白皙的脸庞几乎要贴到白雾上,从余婳的角度看去,有一种怪异的扭曲感。只见他双手举在半空中,似乎在抓挠什么,显得很焦急。
余婳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她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孔雷。孔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白雾,仿佛视线能够穿透过来,那双漆黑的眼瞳莫名地让人感受到一股复杂的情绪。余婳忽然觉得,这样的眼神竟有几分熟悉,但这种熟悉,却让她悚然了。
是错觉吧!余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孔雷吗?
一种说不清的直觉告诉她,不要出声。余婳屏息默默地站在门柱后,咬紧牙关盯着孔雷的举动。
孔雷手脚并用地折腾了一会儿,眼见徒劳,他索性消停下来。平静了一下,他忽然说话了,语气温柔,“余婳,你在吗?”“我是孔雷,怕你一个人有危险,我来帮你的。”
他的声音隔着雾听来,有一种亦幻亦真的感觉。但余婳已经被刚才的场景吓到,她有些犹豫,却不敢贸然行动。
“余婳,你在吗?”
“我是孔雷,怕你一个人有危险,我来帮你的。”
空旷的空间中,回荡着孔雷的声音。
孔雷在白雾外转了一会儿,他似乎自言自语道:“看来余婳不在,我还是去上面等她吧。”
接着,余婳似乎听到台阶方向传来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她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走出来,只见白雾外空荡荡的,已然没有孔雷的身影。
“走了吗?”余婳心想,“或许孔雷真的是下来帮自己的,没有恶意。”不过,想到孔雷刚才的举动,余婳心中总觉得毛毛的,有些不自在。
正想着,一个黑影冷不丁从斜角的某处冲了过来,猛地撞向白雾。白雾微微地有了波动,却并没有被撞开。
但余婳却吃惊不小,因为她看清了那个突然冒出来撞向白雾的人,是孔雷。
孔雷去而复返!
抑或是,他只是假装离去,却隐身在目标留意不到的暗处,等目标解除警惕后,再出其不意地再次进攻。
孔雷站在白雾对面,朝里凝视着,他的脸奇怪地扭曲着——也许是迷蒙的白雾使他的脸看起来不自然?
余婳惊骇不已。她想不通孔雷这么做的原因,要说他想害自己,但在观鱼山的沼泽那里,他明明救过自己。余婳越想越糊涂,等孔雷再度尝试失败,悻悻离去后,过了许久,眼见他没有再次出现,余婳才在心中轻叹一声。
眼下多想也得不到结果,余婳索性将这些抛在脑后。她转身看向回廊,或许,走到回廊尽头,就能找到她丢失的化石吧。这么想着,她迈开脚步,朝着回廊深处走去。
一路上看到的墙壁上的画像,与她在育安水族馆里看到的相似。她上次在那里的最后一面画像上,看到过空棘鱼,眼看即将走到尽头,她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只见,原本挂着空棘鱼的那面墙壁上,并没有画像,却有一扇淡褐色掉漆的木门,与整个回廊梦幻般的氛围格格不入。然而,这扇门却吸引了余婳的注意,她走到门前,犹豫着要不要碰一下门把。
原来,这扇门与刘安蓉休息室的门一模一样。
犹豫了一下,余婳还是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门。
门开了。
里面与之前在刘安蓉的休息室里看到的一般无二。只是此时,一面蓝色的光壁正对着她,那块蓝色化石黏在上面,周身的颜色慢慢变淡,形状也渐渐变小、变细,最后变成了一把小巧的透明钥匙。
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大杂院中的屋子,余婳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想要抓住那把钥匙。她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噗啦”一声,似乎有东西掉落到脚边,她低头一看,是一本速写本。
“这不是刘安蓉的那本速写本吗?”余婳喃喃道,她弯下腰捡起速写本,掸去封面上的灰尘。咦?她记得封面上原本有刘安蓉的名字,现在却看不到了,不过也或许是自己记错了。
她的手刚刚抓到钥匙,瞬间,前方光芒大盛,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点交汇成波,波涛生澜,瞬间酝酿成海洋般的光的世界。余婳心中一片空寂,她闭着眼睛,只觉得四面八方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对她倾诉着,如泡沫般飘忽不定。身形也并不稳,余婳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忽而如礁石,忽而如水草,上一秒还站在嶙峋的红礁石之上,下一秒却突然被巨浪卷下,潜入深海,站在婆娑软韧的水草之上。她心里明明清醒,但身体却不受思绪控制,唯有紧闭双眼,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弄丢那块化石。
注释
[1]波螺油子:位于青岛市南区胶东路,由马牙石铺就,呈扭曲盘旋状,形似海螺;又由于年代颇久,路面被磨得光亮,故得名“波螺油子”。
[2]带起带:青岛人对剪刀石头布的称呼。
[3]藏毛猴:即捉迷藏。
[4]展扬:山东方言,指人嘚瑟,爱显摆。
[5]谷扎汤:青岛方言,即疙瘩汤。
[6]够级:发源于青岛的一种扑克牌的玩法。
[7]嘎啦:即蛤蜊。
[8]嫚儿:山东地区对女孩的统称,大嫚儿即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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