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咋办呢？”我看着黑魆魆的阎王鼻子山，更加焦急。
石大爷沉默了，掏出他的旱烟管，吸起烟来。在他划火柴时，我看见了他一脸的惊慌神色，划火柴的手都有些颤抖。从他紧张的神态中，我意识到了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呜呜哇哇”——这是从远处传来的狼嗥声；“呕嗷呕嗷”——这是从山那边传来的熊吼声。
就在我和石大爷惶悚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两个绿荧荧的光点。石大爷划着火柴一照，我俩的面前有一只正摇着大尾巴的狐狸。
“噫——”石大爷先惊叫了一声，又高兴地说：“这是咱们曾经救过的那只花脸狐，它是来报恩的，我们跟着它，就会走出山套的！”
于是，花脸狐在前边走，我和石大爷紧紧跟在后边。不到两顿饭的工夫，就走出了山套，来到了一条通往我们村庄的大路上。石大爷挥挥手，示意花脸狐离去，花脸狐明白了石大爷挥手的意思，点了点头，摇了摇尾，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说起救这只花脸狐，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那一天，我和石大爷到天山去挖贝母。我俩在一座山崖上转来转去，却没有发现一棵贝母苗儿。就在我俩坐在一块大石头后休息时，发现山崖下有只硕大的狐狸颠来颠去地跑着。我俩从石缝中仔细看去，见狐狸在一个地方打起了罔圈。原来，是它看见了几只被抓瞎了眼睛、又被开膛破肚、鲜血淋漓的幼狐尸体。狐狸闪着绿光的眼睛，扑簌簌流下了晶莹的泪珠。它围着幼孤转了几个圈，抬起头来，对着苍穹刚飞来的一只鹰，发出了悲怆的长嗥——“噢呜哇哇！噢呜哇哇！”
石大爷拍拍我的肩头小声说：“这只狐狸的崽子被苍鹰抓瞎了眼睛，豁开了肚子，吸食了心肝肠子，它气愤极了，这是它对着空中的苍鹰在叫骂哩。”
这是一只很苍老的狐狸，它到底有多老，无从知道，但从它脸上已经长出了白毛和原来的黑毛形成的一张花脸上看，是有把年纪了。
它对着苍穹的嗥叫声，引起了飞旋着的苍鹰的注意，苍鹰打起了狐狸的主意。在阳光的照射下，苍鹰的影子投在了大地上，盘旋的影子紧紧地围住了花脸狐。这时，有几只半大的狐狸从灌木丛中跑出来，有的咬住花脸狐的尾巴，有的咬住它的毛，是想把花脸狐拖进灌木丛中去，以避开苍鹰的攻击。然而，这只花脸狐的脾气很固执，它龇牙咧嘴，把那几只半大狐狸吓退到灌木丛中去。
花脸狐依然在原地颠颠地来回走。空中的苍鹰见有只狐狸不遮不避地暴露在旷野上，勃然大怒，便猛一侧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向大地扑来。苍
鹰伸着利爪，想先把狐狸的眼睛抓瞎，只要抓瞎猎物的眼睛，便大功告成了。原来捕获那些幼狐，用的就是这个方法。这只猛禽双翅挟着一股腥风，从天而降，去攫狐狸的双眼。
花脸狐仍在地上不紧不慢地走着，样子很安闲，就像根本还不知道苍鹰在攻击它。它不朝天看一眼，只是双眼紧紧地盯着地面上的鹰影子。就在苍鹰爪子离花脸狐的眼睛还有一尺多的时候，花脸狐突然向前一蹿，使苍鹰的爪子没有抓着它的眼睛，而使一只伸在前面的爪子误抓了它黄色的脊背。就是这只鹰爪，直扎透它的脊骨，卡进了它的骨缝里。花脸狐没有叫，连呻吟一声也没有，只是强忍着断骨般的疼痛，把因疼痛而嚎叫的声音咽回到肚子里去。它设计的谋略使自己高兴——它可以为死去的子女复仇了！
花脸狐抱起前爪，一阵风似的狂奔起来，苍鹰的一只爪子被锁在狐狸的骨缝里，另一只爪子在狂舞着，但抓不着狐狸的眼睛，因为这只狡猾的家伙只是伸着脖子狂奔，绝不回头。
狐狸猛蹿进灌木林，那些无情的树枝树杈，就像无数利刃向苍鹰迎面刺来，苍鹰为了活命，用那只能活动的爪子本能地抓住了一根短树枝，死死抓住就是不放。可是这一抓，就抓住了死亡，就抓住了灭顶之灾！狐狸往前猛一蹿，“哧啦”一声，把苍鹰的两条腿扯裂了，把苍鹰的身体撕成了两半！
这惊心动魄的情景，让我看呆了。石大爷长叹一声说：“这就是复仇，这就是老狐狸舍生忘死扯裂苍鹰的复仇绝招儿。”
我和石大爷又转了一座山梁，挖了些贝母。在吃中午饭的时候，花脸狐却跑到了我和石大爷跟前。它先趴在我的脚下，扭过身去咬凿到它背里去的那只鹰爪子，然而，鹰爪子是倒钩的，它哪里能咬得下来？接着，又闭目躺在我和石大爷的中间，那个意思是让我们砸死它，以解脱它无法忍受的痛苦。
石大爷产生了怜悯之心，他说：“兽也有人性，花脸狐为了保住同类，才豁出一条命来与苍鹰搏斗。这种舍生忘死的精神，可敬可佩！这样吧，你按住它，我给它把背上的鹰爪取出来。”
我按住了狐狸，石大爷费了一番周折，才把有倒钩的鹰爪从狐狸的骨缝中取出来。老人家还采了一把止血草，用牙嚼碎后，敷在它流血不止的伤口上，又撕开干粮袋子当绷带，给狐狸从背裹到肚子上，包扎好了伤口。
花脸狐在临离去的时候，围着石大爷的腿转了几圈，也围着我的腿转了几圈。看来，它是要永远记住我俩身上的气味，把我俩当作永远的好朋友。
花脸狐离去了。谁也不曾料到，在两个月之后，它为了报恩，把石大爷和我从恓惶的迷途中救了出来。
(高传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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