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间的问题太复杂太玄妙又太不值一提了,杜美想不清楚便懒得去想。
杜美的丈夫吴昊天酷爱国画,谈起画来如数家珍;作起画来如痴如醉。两人婚后不久,他曾专门辟出一间画室,不去文化艺术中心上课的时间,吴昊天在家穿一件本白的棉衫作画,那还是上大学的时候,杜美在一个民族服装店淘来的,因为纽扣是用同色布条扭结成的,杜美觉得特别适合昊天的不拘小节,就买来当生日礼物送他,吴昊天很喜欢,说:“这件衣服一上身,特别有灵感。”他只在作画的时候穿。吴昊天每天对着墙壁描绘心中的山水,尽兴处,手舞足蹈。墙上地上,挂满、堆满了他的一卷卷画……画上的山水,以岩土的浑黄为主色调。浑厚有气势但缺乏灵秀。两年前,吴昊天在一帮朋友的鼓动怂恿下,去北京谋发展。这之后,夫妻俩的情感就系在一根电话线上了,开始的时候,吴昊天常有电话来,常是在深更半夜。多数情况下,杜美已经睡了,听到床头的电话响,睡意蒙眬中抓起话筒贴在耳边,不无埋怨地叫:“哎,昊天。不是和你说了,打电话早点,刚睡着,被你吵醒了。”
“老婆。我太激动了。我的画,一位美院的专家说了,风格独特。只要一直画下去,肯定自成派系。”吴昊天的声音总是透着兴奋的亮色,比在北城说话提高了几个音阶。吴昊天在电话里谈他的远大志向,谈他采风的收获,谈他的老师朋友。谈得更多的是他要在平淡艰辛的人生中坚持奋斗实现无言的辉煌!他说:“老婆,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成为大画家,让人刮目。”
吴昊天谈东谈西,谈天谈地,都是谈论他自己的人生,就是不谈作为妻子的杜美感受怎样。
两年中,吴昊天回来过几次,住不到一个星期又走。在家的日子,偶尔回乡下看他父母,昊天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开明的,总是和他说:“我们身体硬朗着,你忙你的事。别老往回跑。”
只有那样开明的父母才能生出吴昊天那样大气而不拘小节的儿子吧?杜美想。偶尔地,吴昊天会陪杜美礼节性地去岳父家走走,带点茶叶、糕饼之类的礼物。多数时间,吴昊天都关在简陋的只有一张工作台的“画室”沉思,那间屋,杜美平时用来堆放书籍和杂物。吴昊天不是晚上不睡,就是半夜起来,铺展纸墨,挥毫作画。画好了一张。总是叫:“老婆,看看,怎样?”
杜美不太懂画,但她被昊天的激情或者说是生命热情感染着……由衷地赞道:“不错,不错。”任何事,只要热忱投入总会有回报的。杜美以为,像昊天如此执着如此痴迷的人,如果成功不了,那上天也太不公平了。她相信他,支持他的一切在常人眼里疯狂的举止!
就像前几天,吴昊天那么远路风尘回家只住了一晚。被窝还没捂热,留个条子就走了。杜美也不怪。吴昊天的头发留长了,别的朋友看不惯,但杜美觉得长发更显得洒脱,最主要的是不用时时打理,可以专心作画。长发也可以看成是昊天个性的一种体现。没有个性哪能成就艺术?上次回家,吴昊天给杜美带了日本的檀香扇、新疆的毛眼石。华贵的,冷冷的,虽然没有居家过日子的气息,但杜美喜欢。
吴昊天是高中时从村里的一所中学转到和杜美一个班的,几乎从见面开始,她就被他浓郁的艺术气质所吸引了。上了大学,两人虽然不是一个学院,却在同一个城市,周末常结伴游玩,当初追求杜美,在夜幕渐深的街市上散步,两人走着,走着……吴昊天会突然背起她猛跑,边跑边喊:“我爱杜美。我爱!”那样子是把杜美当唯一的宝贝,跑慢了怕别人抢去。夜晚独自睡在孤寂的双人床上,想起类似的情景来,杜美依然胸口发热。
可是,这样爱着的吴昊天如今在干什么?是在夜晚的灯光下画画,还是和一些热爱绘画艺术的青年在一起高谈阔论?深了的夜,阔绰的床上,月光隐隐地晃在阳台那边的玻璃窗口,又从没有拉密的窗帘缝隙中弥弥地散进来,若有若无的让人疑惑……风吹红槐树梢的声音恍惚着杜美的心事……闭着眼,躺床上,不知是因为天气突然转暖还是棉被太厚了,浑身的肌肤火烧火燎地发烫,翻来覆去难能入睡……一个男人微扬了头,眯眼笑,戴副眼镜,别有深意的神情便在眼帘上清晰起来。先是左边的眼帘,后是右边。他却不是吴昊天,这让杜美有些心慌……
换了个睡的姿势,翻身的时候,顺便在枕头上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不该有的影像全都摇掉。
电话响,又是深更半夜,一定是昊天,好在杜美还没酝酿出睡意,接起来,听是王文,说陪马庆新在外地开会。可能听到杜美的语气透露喜色吧,他问:“心情不错?”
“阳光灿烂着。”杜美故意卖了个关子。
“怪不得不和我联系。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想我,心情好时便忘了我。”王文声音平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想他吗?王文的话让杜美吃了一惊,放下电话她还在想:可能,平时有什么想法常给王文打电话,王文也给她开解;有什么事最先想到王文,比如:为哪篇文稿琢磨一个合适的题目,某个人说的话有什么深意,诸如此类也常打电话和王文切磋。王文总是殷勤地帮她排忧解难;她拿他当“树洞”,有什么牢骚便和他发泄一通,两人几乎到了无所不谈的地步,用时下的说法算是“蓝颜知己”了吧。
……胡乱思想了半天,睡意全无,杜美开了床头的灯,抓起枕边的一本《几米漫画》,翻着,有篇《疲惫人生》吻合心境,便又打开电脑,敲进了“我的文档”:大家都说做人好累,我也这么觉得,要戴上假发、戴上面具、戴上眼镜、戴上笑容,穿上内衣、穿上外衣、再穿上外套,穿上内裤、穿上外裤、再系上皮带,穿上袜子、穿上鞋子、再绑上鞋带,天天都如此,直到上天堂。
天堂不累吗?只有天堂的人知道。杜美没有天堂的朋友,吴昊天不在身边、孤灯独对的夜晚,她习惯了把心思和心情敲给电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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